9月6日……晚上九点。显然这是一场强雷阵雨,此时正从西边到来。那闪电无休无止地闪着,我不记得见过这种情形。那雨一定是在至少20英里以外的地方,因为我几乎听不到雷声。简直是一刻不停的闪电显露了云的形状,至少是显露了高处和低处的云层的边缘,但那云沿着地平线往南和往北伸展到了我们的视线以外。每一分钟我都看到波状的闪电,那刺眼的强光一头扎到了地上或呈叉状掠过云的边沿。它们并不总是直接冲向地面,有时候却是弯曲的,就像树枝,或者像叉子一样掠过云层。这是诗人爱描写的叉状雷电。就像黑压压庞大的炮队在向我们逼近,背后不停地闪着火光。很显然,它每次都以猛烈的炮火轰击大地或别的什么目标。在雷声还几乎听不到的时候,我们感觉到凉风呼啸而来。事实上闪电在地平线上此起彼伏,已经不停地闪了一个来小时了。刚才还是在云层的边缘闪烁,现在又在远方沿着地平线放光,在降雨的云层下方显露较为明净的金色空间,耀眼的电光穿过云层曲曲折折地射向大地。那里的村庄只好听天由命了,你能看见它们正遭受雷电的打击。闪电呈波状穿过降雨云层下方纯黄的空间,就像火蛇或带火焰的虫子,就像眼睛里的血脉。开始时不过是西南地平线上非常遥远的一小块云,在它自己的闪电照射下显了形(那闪光照出了它蓬松的上面部分轮廓和整体的形状),在这儿听不到雷声。仿佛是一艘舷侧起了火的船,但它逐渐扩大、延伸,把沿着地平线的北边和南边其他部分都连成一片,雷声响起来了,风刮起来了……最后下起了雨,不是很大,也没有响雷,但闪电则在我们的四周到处闪现。
9月8日……葡萄无疑要到一周以后才成熟,但我必须现在就去,趁着葡萄还没被洗劫一空。我都可以闻出葡萄的香味了。我拉下紫葡萄那琳琅满目的粗大树枝,上面开着许多花,紫葡萄火焰一般从里面长出来;还有大的带小点的红葡萄和纯绿的葡萄。有时候我在低垂着的茂盛的枝叶下面爬行,葡萄藤在那里爬满了只有四五英尺高的桤树,葡萄从我头上树叶中的半球形空洞里垂挂下来。而其他时候,我看见黑紫色或黑色的葡萄紧贴着叶子银色的底面,高高在上,葡萄藤爬上了桦树和槭树,得攀爬上去把它拉下来才能摘到葡萄。矮漆山上的金缕梅看上去像是一两天之内就开花了。
我带回家的葡萄有4加仑,在我的房间里散发着香气。不可能连在葡萄上面盛开的、美化葡萄的花儿一起装在篮子里带回,这些花都是成串成串的。当我划着船回家的时候,装着葡萄的篮子就放在船头,我坐在船尾也时不时闻到飘过来的葡萄的香气,我还以为船经过的岸上有一棵果实累累的葡萄树呢。在我从桦树的顶部拉下葡萄枝时,有几只金翅雀在上面嘁嘁喳喳地叫。最熟的葡萄串还没等我的手够到它,就掉落下来,撒了一地。我踮着脚尖想轻轻掐断挺硬的花梗时,由于那些叶柄与葡萄串缠在了一起,我只好干脆连葡萄带叶子都扯了下来。
9月24日……河上的秋景有以下几个阶段:首先,两个品种的黄色睡莲的浮叶开始腐烂和变黑(这早已发生了);其次,三伏天后秋天的第一场雨降临了,河流上涨,河水变凉,风儿把正在腐烂的裂头蚴等等吹上岸,或多或少让河道变得清澈了;第三,当第一场比较严重的霜冻到来时(拿今年来说,是本月21和22日),先前只是披上了一种暗淡的昏黄色的风霜树,裸露在外面得不到保护的部分,一下子都被冻伤了,立即枯萎而变成了棕色。
这秋景的第一阶段是逐渐形成的,不会给人留下多大的印象,但这最后一个阶段则是突如其来和分外显眼地给河上的风景一个秋天的面貌。
12月14日……虽说坐雪橇很不错,但雪并不大。一个暖和的解冻的日子。河差不多完全开了。它成了冰的框架里面的一面非常平滑的镜子。这使沿着河散步变成了愉快的事情。在河道宽阔的冰面之间,宽度不规则的带状水流看上去就像擦亮的银镜,或者就像擦亮了的另一个冰面,不时借助于倒影与周围的冰区别开来。我很少见到杂草、柳树、榆树和乡村房屋的倒影这么清晰,树干这么黑,看得这么清楚;因为它们不是与绿草地对比,而是与明净的白色冰面相对照,更何况水面也是银色的。你的目光先是掠过单色平滑的冰面,到了就像装在冰里的一套宝石的银亮光滑的水面,那水面以其特有的美倒映着杂草、树木、房屋和云彩。那倒影特别的单纯和清晰。这些细枝的倒影与宽阔的绿草地脱离了关联,被孤立起来了。而它们夏季里恰恰是从那片草地里长出来的。背景里没有了吸收光线的暗绿色地面,有的却是这裂开的白色冰面。这个季节没有被冰封上的宁静的水面真是太少见了,所以我不愿放过这个沿着河边走走的机会,此外有点冻结的草地,也比夏天更适合在上面散步。
1855年
《伯特南月刊》刊登了梭罗科德角访问记的四篇选文。的出版商告诉他,在该书出版后的第一年里一共售出了344册,为此寄给他一张5160美元的支票。这一年快到年中的两三个月里,他患病卧床,心里很烦恼。他身体恢复得很慢,实际上他再也没有恢复到病前的状态。但秋天托马斯·乔姆利送给他的一份厚礼令他快乐无比。这份厚礼是四十四册书,“关于古代印度的文学,在美国简直是一本也买不到。”尽管他病了,但他在日记里仍设法写得内容广泛一些。不过与以前写得特别精彩的时候相比,还是显得缺乏活力。读起来并不枯燥乏味,也不只是原原本本描写事实,但算不上梭罗所写的最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