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伙儿分组在比赛着用弹弓打可乐瓶子时,我转身点了根烟舒缓的抬起头来,那颗低矮的树就在斜坡下,枝桠上像结了疮疤一样的密密麻麻的满是豆子……。
我跳了起来问在地的朋友「那是咖啡树吗?」在这海拔一千公尺的山上。
我采了几颗放在手里捻开。红色的汁液沾了一手,皮肉里果然是对称的两瓣豆子。是咖啡。
昨夜没有消化掉的酒精,还在脑子里作怪;一伙人看起来谁都好不到那儿去……。隐约记得昨晚要散场时,我跟人约好今天到村子里来时,要买十根活的杉木。
那对话,大概是这样子:
「杉木!十根!杉树啦!活的叫杉树!」
「土地要不要?不要,那您就是说要把十棵活的杉树放在原来的土地上喽。」
「土地不要一起买,那就要用租的!」
「租可以,租可以……」
「好!多大棵的?如果要长得像瓦斯筒那么大,大概也要一百年吧!」
「哇!那您要为十颗杉树,租我的土地一百年!」
头有点昏!想到昨夜的话,我自己不禁焦虑了起来。正在发楞的时候,阿凯从园子的角落推蹦了出去,拿了一根小铁锹,才说:我们整棵把它偷走吗?我仰望着这棵比我还高出三、四个头的咖啡树,心里认真的盘算起来。
阿凯,二十岁了。他要去当兵,要捍卫他的国家。可是阿凯在十岁那年死了父亲。母亲再婚之后,就跟着爷爷和大伯住在一起。两个老的看起来都有点不方便了。阿凯在昨夜的他的生日派对里说的不是很清楚。
但是我总是觉得就国家这字义来说,我汉人应欠了点国家什么,而国家却可能欠了阿凯家……。
而我这个蠢汉人,站在这个村子的路边儿上,感叹风景之美时却忘了下午阿凯他们说的:「这整个村子是在一片滑动的山坡地上,因为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整个垮下去,所以我们得要迁村了……。」
我看着阿凯他们说他们族人死后灵魂都要去的山,还问:「要迁那儿去,没有一块地是平的啊!」
「有一首歌可以证明!」阿凯跟他的朋友说:「南起荖浓,北到浊水溪,这曾经都是我们奔跑的猎场……。」
而搞到现在却连一块可以住的地方都没有,「埋下去的地方总有吧!」我想。
说完了觉得自己更蠢,因为有些时候他们提到祖先都是室内葬的。「就是说,就葬在家里室内的某处地下吗?」
潮来潮去,潮来潮去……。
那天下午,我在阿凯家的后园子里偷了六棵咖啡苗,晚上跟他们村子里的朋友吃过饭之后,带着六棵咖啡树苗,急忙走了。在十八号省道夜里惯常要在起雾的山路上,慢慢的走着,我很想吐。
知道自己回去之后又要生一场病,好像生病才能够处罚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