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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在酒店分别之后,沈渝修大半个月没有再见过裴序。
那晚的事像一个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暗亏,让沈渝修没法不去想。裴序被灌了药,他却没有。尽管被人压制得厉害,可做到后面多少有些半推半就的意味。
沈渝修撑着办公室内洗手间的洗手台,解开两颗领口的扣子,审视数秒脖颈上那圈开始逐渐淡化的痕迹,忍不住又拿出手机点开了和裴序来往的短信界面。
不知为何,裴序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没再在沈渝修面前出现过。虽然前两天谢骏重新登门找沈渝修商量过融资的事情,但他绝口不提那晚的事,沈渝修便犹犹豫豫,最终没过问裴序的情况。
何况那天他自己把话撂在那儿,再上赶着去联系总有种贱得慌的意味。沈渝修足足憋了十几天,如今反而越憋越不是滋味。
人是一直没见,心里倒是比之前还惦记了。
沈渝修怀疑是一丁点儿微妙的雏鸟情节在作祟。
他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到一边,随便洗了个手,拨弄两下额前的头发,便重新把立领衬衫的领扣严严实实地扣好了。
刚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双手,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沈渝修扫见来电归属,调整了一下站姿,谨慎地接通,“爸?”
沈耀辉正同几位老朋友在打高球,讲话时偶有说笑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渝修,今天回家吃晚饭吗?”
沈耀辉很少对沈渝修说一些命令式的语句,常常是和颜悦色的,提出一些沈渝修没有其他选择的问题。
“好的。”沈渝修说,“您几点到?”
“七八点吧。”沈耀辉满意地说,“我和你庞叔一起打球呢,等会儿就带他和他女儿回家吃饭。你早点忙完回家。不好让客人等。”
这顿饭的意图已然很清晰,沈渝修头痛于沈耀辉递来的希望他早日成家的明示或暗示,按按额头,走到落地窗边拨弄着百叶帘,顿了少时才道,“嗯。”
A市近期总在下雨,此刻窗外也飘着细蒙蒙的雨雾,在早早亮起的路灯灯光中,显现出一种凄然的暖色。沈渝修应付完父亲,看着下方公司大楼门口的喷泉,视线跟着起伏的水流飘忽一会儿,又落回了通讯录“小保安”的那页。
“沈总。”助理在外叩门,提醒他差不多该出发去项目工地视察了。
沈渝修收回心思,侧过身点头,“叫司机开车过来,准备下楼吧。”
天气情况不佳,有几个项目的进度稍有落后。沈渝修看过两个港口附近的工程,认为还有一小段富余时间,便让司机开车转向大桥工地。
工地位于低洼地带,施工大门附近积了一大滩污水。司机无法,只能将车开到对面老街,车轮碾过一洼又一洼的泥水,停在路口。沈渝修打开车门下车时,手机碰巧响起来,一时分神,落脚不慎,裤管溅上了一小片新的泥点。
是蒋尧的电话,沈渝修接过助理递来的伞,划开接听,“有事?”
“你这什么口气,弄得我像讨债的似的。”蒋尧和他打哈哈,“不过还真有事找你。”
“有事说事。”沈渝修边说边低头留意着脚下的路。
“最近看新闻了吗。”蒋尧说,“就那个A大伤人案。”
这一嘴提得没头没脑,沈渝修顿住脚步,在记忆中仔细搜索了一番,有了些模糊印象,“那新闻得半个月了吧,强奸未遂还捅伤警察的案子?”
“是。”蒋尧似乎十分了解案情,“女孩子脑震荡了。救人的是一个警察,腹部挨了两刀,重伤昏迷。”
“你挺关心社会治安啊。”沈渝修点评道。
“少冷嘲热讽。”蒋尧回敬一句,压低声音,“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跟谢骏有关系。”
沈渝修眉头一皱,“他?”
“是这么回事……”蒋尧正要说详情,沈渝修却被突然不远处杀出的一辆车的大灯晃了眼,抬手遮住眼睛,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撞到了跟在身后的助理,手机也摔到地上。
他避开那束远光定睛一看,一群人正从车上纷纷跳下来,冲着老街上一家卷帘门紧闭的配件厂又砸又踢,不一会儿便把卷帘门砸烂冲了进去。
“两个人去堵后巷!别让那杂碎跑了!”
“操/你妈的!人呢!”
“翻窗了!追!”
叫骂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玻璃和金属碰撞的哗啦声响。沈渝修的助理紧张地拣起老板手机,小声道,“沈总,咱们赶紧进工地吧。”
沈渝修步伐迟缓地向前走了走,神使鬼差地又往那条巷弄里看。那群人堵截得十分专业,戴着兜帽在雨中疾奔的青年已经无路可逃,只能飞快地转过头朝巷口跑来。
“沈总!”眼看对方要冲到这边,助理慌了神,大声叫起坐在车内前座的司机。偏偏他们的车停在巷口边缘,车门一开,阻挡了男人逃跑的动作,围堵的人看准时机,几个人扑上去,一把将人摁到引擎盖上,照着腹部给了几拳。
“跑,你给老子继续跑啊!”为首的人啐了一口,招呼手下动手,几个壮汉把人按到泥水里,又踢又踹,“没本事就不要拿码钱,欠债就得还钱!”
那人说着,用力踩了一脚男人的头,“大雨天的还让哥儿几个这么折腾,裴序,你他妈是真活腻了吧?!”
站在路边的沈渝修听见那个名字,有些意外和不可置信,他推开半挡在自己身前的助理,向那群人靠近了几步。
“嗯?!说啊,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满身泥污的人兜帽滑脱,露出那张沈渝修熟悉的脸。添了不少新伤,有些恢复快的结了疤,有些仍然鲜红青紫,伤口被泡在污水里,整张脸仿佛一幅被撕碎丢弃的画。
“不说是吧,那就别怪……”
那群人耐心全无,没讲几句就要继续动手泄愤,刚抬起脚,身后却传来了沈渝修沉稳有力的声音,“等等!”
穿着西装的男人慢慢走到裴序面前,在他两步之遥站定。
雨天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脏,乱,还有无处不在的水汽,而沈渝修是这一小块模糊世界中唯一干燥温暖的存在,只有鞋尖裤脚沾着少许脏污。
裴序被那几脚踩得头微微发晕,没听清沈渝修和那群人交涉的内容。片刻后,他满身血污地硬撑着身体站起来时,原本堵在他身边的人忽然撤开了。
“沈先生,我们也是听吩咐做事。”领头的人自报来历后,见沈渝修给张经理拨了电话,便客客气气地向他告罪,“实在是这杂……他欠钱不还。”
“你们回吧。”沈渝修望着面前几乎没法站直身体的男人,语气不大好,“你们张经理那边我会处理。”
“好,沈先生忙。”那群打手哈腰致意,纷纷转头钻进停在远处的车。沈渝修的助理和司机面面相觑,不明白老板为什么突然插手管了一桩闲事,就都等在原处没有出声。
裴序的脸脏极了,而他连胡乱擦两下的力气都不想多费,侧过脸吐了口污水,低声说:“谢谢。”
之前调情的时候,沈渝修千方百计地逼着人说句谢谢,这次真听到了,却很不痛快,也不觉悦耳。
他和裴序对视了一会儿,听见雨滴打在伞面上毫无规律的声音,感到心跳像是被迫跟着什么东西共振,失去节奏,跳动得有些激烈。
而裴序则发现沈渝修不全是干燥的、温暖的,他的眼睛湿淋淋,像是与没有伞的人一起淋着雨。
“上车。”沉默良久,沈渝修开口道,“别让我叫人过来架你。”
侯在旁边的助理听见这话,猝不及防地一愣,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沈渝修转过身,自己坐回车内。助理很懂眼色,替裴序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半推着他上了车。
司机望了眼后视镜,低声问:“现在是去……”
“公寓。”
“那可能赶不及准时回别墅……或者先送这位先生去医院……”
“回公寓。”沈渝修打断他,又对助理道,“给杨医生打电话,让他直接过来。”
黑色的商务车随即驶向沈渝修高层公寓所在的小区,车内一片安静,无人再说话。
裴序的伤口不止暴露在外的几处,车开到半途,人就变得昏昏沉沉。沈渝修借着后视镜偷偷注视他,看得入神,连助理叫他都没立刻反应过来。
“沈总,沈总?”助理轻声叫道,“您的电话,还是蒋先生的,打了好几个了。”
沈渝修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接过手机,压低声音道:“喂?”
“刚才怎么回事?”蒋尧问。
“没什么。”沈渝修敷衍道,“你没急事就先不说了。”
“等等!”蒋尧连忙叫住他,“谁说没急事。”
“……说吧。”沈渝修对十几年的哥们儿还算有耐心,催促道,“快点。”
“就是那个新闻。”蒋尧说,“刚才说的。”
“知道,前阵子A大那个强奸伤人案,怎么了?”沈渝修用食指轻敲着一旁的扶手说。
“这事儿……是谢骏最近交往的那女朋友弄出来的。”蒋尧说。他也有几分火大,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在封闭的车厢内清晰可闻。
一旁半闭着眼睛的裴序听见那句话,拳头紧攥,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脸对着车外的沈渝修。
“谢骏天天就他妈搞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蒋尧慢慢道,“那女人叫了两个人去干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搅局的不说,还是个警察——这下事情就闹大了。”
“当天晚上就抓到那两个下手的了,前两天把这女人咬出来,她一被抓就非咬死谢骏不放,说是他指使的。”蒋尧头疼道,“谢骏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一直在忙最近的政府招标——招标嘛,哪能在警局多折腾。现在媒体这边也有人盯上了,所以……”
“你看,要不让你爸找公安的人聊聊?”
“律师怎么说?”沈渝修问。
“说是可大可小。渝修,这忙得帮啊,好歹一起混了这么几年,不捞他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儿……”蒋尧点到即止,苦口婆心地劝道,“其实也就你爸两顿饭的事儿。”
裴序听着电话那头陌生男人的话,同时凝视沈渝修的侧脸。
沈渝修的睫毛很长,轻轻眨眼时,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即将带来另一片海洋风暴的蝴蝶。
那颗唇珠在侧面看起来仍然是美好而甜蜜的,容易令人产生关于亲吻的幻想。
但它上下小幅度地移动了几下,因为那张嘴唇的主人说了几个字,“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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