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_r(); 客厅的角落里,李一帆胳膊上的伤口刚刚处理好。
古铜色的肤色,如刀削般的面容,坐在沙发里,灯光洒下来披了一身,唯有被额上的发笼住阴影,衬得那双眼睛黑而凉。
言糯垂眼,黑如乌珠的眸子,藏进两排睫毛。
“对不起。”
他站起身:“你说了三次了。”
她抿了抿嘴,抬头飞快的望向那浓眉黑目,余光却扫向他侧后方正转动过来的冰冷光圈,又匆匆垂下。
黑影靠过来,眼里溢出古怪的光。
她下意识退后,瞪着眼看他,他声音很低,骨节分明的手正盖住脖颈上的麦克风项链:“你有镜头恐惧症。”
淡淡的陈述。
她没有说话,几不可见的微微颔首,目光不移。
只听到那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说:“我相信别人也看出来了。你很有可能这周就被淘汰。”
她继续点头:“我知道。”
“就只是知道?就没想过补救?”
她抬了抬眼,如此近距离,倒是看不见任何镜头。
眸色渐渐归于平静。
片刻间,他已站直身,低垂的目光淡淡略过她,望向休闲区。
言糯顺着望过去,那边站着几名房客,交头接耳,其中一位房客正一边颔首,一边望向这边。
凉凉的声音划过她的头顶:“如果你当自己是来体验生活一日游的,别人也没必对你客气。”
言糯收回视线,迎向背光而立的他。
那双眸子冷冽旁观,仿佛只要她稍微露出丝毫软弱,他就会站过去,和众人分享这个秘密。
言糯站起身,汗湿的手心下意识去蹭裤子,分明鼓足气力发出的声音,却依然那么低:“我不想走。”
未知的焦虑,噎住了尾音。
“也不能走……”
他几近嘲弄的扯着嘴角:“说得好听,你要怎么做。”
这一次,言糯没有低头,没有错开眼,定定的回望,很久,才低声道:“如果这周我能留下来,我能不能和你结盟?”
话音落地,眸色已安定如镜,涟漪抚平。
一周的时间,足以测试一个人的生存能力,足以做出明确的判断。
他似是一顿,嘴里含着嘲讽:“我还以为,你要求我帮你。”
言糯摇头,披散下来的长直发随着摇摆,微波摇曳。
“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我。”
抬眼间,她盯着他坚毅的下巴,平直的唇角。
“结盟就不同了,可以互相帮忙。”
闻言,他歪了一下头,目光逼人,拉到和她同样的水平线。
她没有躲:“如果你有新的同盟,或是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投票将我踢出局。”
沉默一秒。
他冷不防直起身,双手环胸:“我叫什么?”
“li yi fan。”
言糯声线上扬。
他轻轻皱眉:“不对,是帆,帆船的帆,一声。”
帆,注定舒展于高高蓝天,俯瞰明镜海洋。
“帆,李一帆。”她念道。
他颔首,勾了一下唇角:“言糯,糯米的糯?”
言糯点头。
“为什么不是诺言的诺。”
“我爸妈的意思。言诺,是枷锁;诺言,易碎。”
不如像糯米,有粘性,可酿酒,可入菜,可食疗。平凡,但有用。
言诺,枷锁……
诺言,易碎……
虽然直接,却是事实。
沉默片刻,他已收回目光,下巴轻扬,不逊的。
“说定了,就一周时间。”
“嗯。”
她看着他。
“一言为定。”
……
一场游戏风波,八位房客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性格豪爽的郑嘉怡和暖男型的韩国欧巴金永熏,在休息区有说有笑;女汉子汪檬在性格上占了优势,很快被他们划为可交流的同类。嘴上没有把门的张扬,和沉默寡言却善于聆听的jackie hu,巧妙地坐到一起。
只有来自离异家庭,自小就缺乏安全感的朱婷婷,似乎和谁都能说上两句,又似乎和谁都不够亲近。
这样的风平浪静,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
日头被挡在密封的别墅外,室内的冷气渗入汗毛。
所有房客站在大门入口处,翘首以盼。
直到彼端传来一阵“咔咔咔”的高跟鞋声。
目光汇聚,齐刷刷盯住最后一道拐角。
连话很多的张扬和汪檬,也安静下来,耳朵竖起。
高跟鞋声近在咫尺。
窈窕的身影,晃入视线。
紧身黑色两截裙装,露出一截腰,发是低调的深褐色,齐整的梳成辫,坠于脑后,冷艳的妆,衬着那双眼明亮而冰冷,眼尾被眼线拉长。
紧身黑色两截裙装,露出一截腰,发是低调的深褐色,齐整的梳成辫,坠于脑后,冷艳的妆,衬着那双眼明亮而冰冷,眼尾被眼线拉长。
随着她步子轻移,门口照片墙上又亮起一盏灯。
是夏微微。
“哇!”
上一瞬鸦雀无声,下一瞬就爆出掌声,将屏息戳了个洞,炸了。
伴随着男房客们的欢呼,和女房客们微笑。
她是最后一位女房客夏微微。
和在场所有女生都不撞型。
“大家好,我是夏微微。”
和缓的女中音,淡而雅。
紧紧追上来的,是汪檬豪爽的嗓音:“现在五女四男啊,是不是还少个男的?”
夏微微在笑:“他马上到。”
尾音还在飘,门口就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声音,层层叠叠,叫嚣着。
直到引擎声一个个熄了,行李箱的滚轮声硁硁咔咔,越来越近,越过拐角,露出一个身材中等,体型偏瘦的男人,三十几岁,头上的爵士帽压住了半面小卷的齐肩发,消瘦的脸上架着金灿灿的墨镜。
一阵掌声,细细碎碎。
“嗨,大家好!鄙人姓崔,朋友们都叫我煎饼哥。”
“哇哦!”
这恐怕是这栋别墅里最有钱的男人了,来前不少房客看过资料,这位做食品业起家的老大哥最近投资了小成本电影,票房破十亿。
有人喊了一句:“还有新房客吗?”
这道声音响在言糯耳边。
她正将头压低,借由身材比较高的房客,将自己隐于其中。
煎饼哥说:“据我所知,暂时没有了。”
房主嘻芮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没有错。现在,十位访客均已到齐。为了欢迎新房客,请在场各位自由组队,两人一组做一道拿手菜,最后将由投票选出最好吃的,和最难吃的。这次比赛和上次比赛的结果,将会决定第一位退房候选人。”
屏息,专注。
“时间是,半个小时。”
一声令下,房客们瞬间爆发。
拔腿奔向厨房,步子散乱,比较果断的瞬间凑成一组,不到十秒钟,壁垒已经分明。
……
言糯慢了一步,纤细的腿磕磕绊绊的跑了过来。
台前一道颀长身影,静静等候。
他拿眼角看她。
又只剩下他和她。
言糯的目光快速扫过桌上的食材,又抬头望了一下时钟。
一分钟了。
余光瞥见李一帆双手插兜,立在台前,一腿曲起,沉静悠闲。
显然他不打算动手。
显然这是展现她有资格联盟的一次机会。
言糯抬头,李一帆恰好垂眸,目光交汇,她的面颊在冷白的灯光下泛着光,薄汗黏住了额发。
看来,是不成气候了。
几秒后,言糯拿起一旁的西红柿和鸡蛋。
脚下移动,迅速在水下冲刷,十指灵活,透着决断。
转瞬间,她拿起一口锅,水花注入,泡沫踊跃。
“做水做什么?”李一帆拨了拨一旁的葱。
“给西红柿去皮。”
电磁炉开始加热,水面冒出腾腾热气,几个西红柿在里面翻滚碰撞,外面的皮渐渐烫开口。
筷子敲打划过玻璃碗的声音,“啪啪啪”清脆利落。
她将西红柿捞出,放在砧板上,急切的伸手去撕那皮。
热气袭上指尖,毫不客气。
她又抽手,双手去捏耳垂。
靠着柜台的李一帆,定定望着这一幕,双手从裤兜抽出,将那几个黏黏的西红柿外皮撕开,一片片,扔到一旁。
言糯已经拿起刀,嘘着手指,将露出里肉的西红柿切块。
……
夏微微和煎饼哥不约而同的下场帮忙。
慢条斯理的朱婷婷显然处于劣势,做餐饮起家的煎饼哥,几下就帮她稳住。
“慢慢来,不图得第一,就是玩。”
这句话奇迹的安抚了朱婷婷。
另一边的汪檬手里麻利,嘴上也没闲着,正在和同组的jackie爆料:“我以前和那个夏微微一起上过别的节目。”
“是吗?”
jackie顺着看向不远处的夏微微。
夏微微似是察觉,回望。
jackie错开目光,听到汪檬这样说:“嗯,她父母都是教授,她好像是什么三高心理咨询师。”
耳朵尖的郑嘉怡听到这话,小声问了一句:“那她人怎么样?”
汪檬笑了一下,望着手里正在处理的食材:“我只能说,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未作正面点评,已经是一种态度。
……
夏微微走向言糯。
鸡蛋和西红柿已经翻滚在一起,彼此相容,红黄相间。
言糯在上面均匀的撒了一勺糖,和一勺盐。
趁着李一帆在一旁冲洗碗筷时,她转而开始收拾案板上的残渣。
一切,都在沉默中迅速开展。
似乎已稳操胜算。
夏微微目光一转,注意到炒锅里的汁渐渐烧干。
她走上前,涂着蔻丹的手拿起铲子,翻炒几下,并将火调小,同时和正抬头望来的言糯,交换一个笑容:“你这个都快糊了,我帮你翻两下。”
“谢谢。”
传声器里却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不要让这组赢。】
是严朗。
夏微微眸子一转,扫向调料架。
未经犹豫,手腕一动,一把细碎盐,已融入那红黄相间。
融化,渗透。
垂眼,略过腕子上的表。
只剩下五分钟。
大局已定。
……
品尝食物的评分环节很快来到。
煎饼哥和朱婷婷的菜是创意半成品,无功无过;金永熏和郑嘉怡只来得及凑出一锅韩式部队火锅;汪檬和jackie的最有创意,西式牛排肉切丁,和蔬菜一起炒,色香味俱全。
直到西红柿炒鸡蛋入口。
静默一秒,房客们神情怪异。
有人脸色大变的吃了一大口饭,有人干脆吐掉,有人喝水叫道“好咸”。
言糯心里咯噔,抓起筷子将西红柿送入嘴里。
咸味瞬间麻痹舌尖。
脸色一白,她下意识看向李一帆。
他声音很淡:“咸了正好,下饭。”
嘻芮的声音突兀传来:“现在,请各位房客投票。”
票数屈从民意,向一边倒。
除了郑嘉怡投了别人,其余人都将目标锁定言糯。
言糯垂眼看着,心里默数。
一票……
两票……
三票……
……
嘻芮说:“既然大家一致认为言糯的这道菜最难吃,那么现在我宣布,言糯成为了本周房客中第一个退房候选人。”
言糯心里一沉,碰到底。
房客们均是一惊,倒吸口气。
郑嘉怡第一个叫出来:“这也太草率了吧?”
嘻芮回道:“进了这个屋子,一切规则都由房东制订,房东有权执行和更改规则。而且,刚才的每一票,都是你们自己的自由意志,我没有横加干涉。”
……
第一个退房候选人,被公投出来。
不管言糯有没有能力扭转,她已经被边缘化,候选人席位三个已经占了一个,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楼梯拐角处,言糯的脸色森白,靠着墙一动不动。
李一帆拿着两瓶矿泉水走过来,递给她一瓶:“这就是现实。”
静默了一秒,言糯抬头,眼里一片清明:“我知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她笑了一下,又说:“不过才两天,我还有机会挽回。”
他凉凉的扯了一下嘴角:“比起走的人,留下来的日子会更可怕。”
言糯摇头:“不,对我来说,走才是最可怕的。”
话音落地,言糯垂眸,转身上楼。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刚才比赛的时候,你很认真,没在乎那些镜头。”
她脚下一顿,回过头来。
他缓缓勾起唇角,明亮的灯光下,那笑容似能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