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_r(); 第二天一早,军营里的士兵们都早早地起了床,忙碌而有序地穿衣洗漱。用过早饭之后,所有士兵都来到了大操场上集合。
一二三团的士兵们今天的早操也跟着取消了,此刻整齐地站在操场上,准备为四团的弟兄们送行。
后来这成为了大明陆军的传统——如果同营的士兵不是同时出征的话,留守的士兵要欢送出征的弟兄们。
朱慈烺今天仍旧是穿着他那身平时穿的红色胖袄,骑着一匹栗色的蒙古马,驱马小跑着来到了大军阵前。
跟在他身后的则是陈宝和几个团长。他们刚刚开完出征前最后一次军事会议,会上再次明确了南下的路线和留守的注意事项。
诸将马上就要分别之际,宁小武用右拳捶了陈锐的胸口一下,笑着说:“你小子好运气啊,上次平京营你没赶上,平流贼倒是轮到你了,这次跟着太子可别堕了咱们东宫新军的名声。”
陈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道:“那还用你说,宁哥,等兄弟我得胜归来回来请老哥喝酒!”
朱慈烺在前面一听到这话,险些从马上栽下去,笑骂道:“陈锐,你这话也忒不吉利,立的满满的flag啊。”
陈锐虽然不知道“服来个”是什么意思,但是太子时不时就会蹦出一些大家没听过的名词,他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高图和魏川两人年纪要大几岁,性子也更沉稳一些,虽然不像宁小武跟陈锐的感情这么深,但毕竟和陈锐同营训练了这么久,此刻也是依依惜别地互道珍重。
朱慈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辰时了。该说的话早都说过了,也无需再行动员。他用眼神扫过即将出征的新军第四团将士,将士们的眼神也都热切地看着太子,渴望着太子尽快下令,带他们去打胜仗赚军功。
“新军第四团将士,全体都有!”
“唰!”
“向右转!”
“唰!唰!”
“齐步走!”
“唰!唰!唰!”
近四千人的队伍犹如一条红色的长龙一般,驱动起来,滚滚向前。
明代的大将出征是有征礼的,所谓“今定遣将礼,皇帝武弁服,御奉天殿。大将军入就丹墀,四拜,由西陛入殿,再拜跪。承制官宣制,以节钺授大将军。大将军受之,以授执事者,俯伏,兴,再拜出。降陛,复位,四拜。驾还宫,大将军出。至午门外勒所部将士,建旗帜,鸣金鼓,正行列,擎节钺。奏乐前导,百官以次送出。”
因此朱慈烺带着部队从西苑来到午门之后,自己还要换衣服,到奉天殿走一遍仪式。
在朝堂之上走完形式,领到节钺,从这一刻起,朱慈烺才算是正式拥有了代天子节制诸将的权力。
仪式完毕,百官们送到朱慈烺来到午门,只见午门外站得整整齐齐列着方阵的士兵,百官们都暗自心惊。
他们本以为太子的练兵只是儿戏,夺取京营的那一次出手也不过是运气巧合罢了。现在看来,太子年纪不大,却有一身练兵的本事。
李邦华夺营之变之后,因为身体透支严重,已经请辞疗养,因此没有随百官前来送行。不然,他若是能够看到京营在朱慈烺手里焕然一新的样子,应该可以夙愿得偿了。
在场众人中,心里面最不是滋味的要属吴伟业了。
他本来是反对朱慈烺瞎折腾的。
在吴伟业看来,朱慈烺亲近工匠和士兵,不读书,不学习圣人的言论,这简直就是舍本逐末。更何况,朱慈烺还胆敢在皇城动刀兵,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他没有刘宗周那样当庭抗拒太子的勇气,但是请辞东宫左庶子的操守的还是有的。因此夺营之变之后,就不止一次辞官。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太子不仅没有同意他的辞呈,反而点名要求他跟着自己出征,给他的职责是“随军参谋赞画”。
不仅如此,朱慈烺还摆出了一副求贤若渴的嘴脸,让他推荐几位东林复社的青年俊杰,要“一体随军听用”。
所以此刻吴伟业并没有站在送行百官的队伍里,而是骑着一匹青花马,混在了太子的出征队伍中。
其实,朱慈烺的本心也是不愿意带上吴伟业这么个拖油瓶出征的。
在朱慈烺看来,吴伟业和后世的圣母公知简直如出一辙——除了站在道德高地上狂敲键盘之外毫无作用。
朱慈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欣赏斯大林的行事风格。慈父就不止一次表示过,这些总是叽叽歪歪的小布尔乔亚都应该被送到古拉格去劳动改造。
然而他毕竟不是慈父斯大林,没有斯大林那样独裁的权力。虽然他手握京城的军事控制权,虽然他出身高贵,但其实他的政治影响力甚至还不如他的父亲崇祯皇帝。
因此在他培养起自己的舆论宣传渠道和政治支持者之前,他需要在朝堂上寻找政治盟友和舆论宣传者。
当朱慈烺抱着审视政治盟友的眼光看待吴伟业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吴伟业这小子简直是无比合适!
首先吴伟业出身东南大族,苏州吴家。吴家是苏州当地最大的地主,而且还插手南北货运和海贸,和江南大族同气连枝。在苏州,就连南京镇守太监也要让他们吴家三分。
其次,吴伟业进士出身,文名极盛。一手道德文章可以做到颠倒黑白。朱慈烺在前世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大名,一首《圆圆曲》活生生把陈圆圆这个红颜祸水给洗成了白莲花。甚至还有“专家”考证,《红楼梦》的作者可能不是曹雪芹,而是吴伟业。
最关键的一点,他是复社中人。
所谓的复社,是江南的年轻士子打着切磋文章的名义,组成的政治社团。
他们号称自己承接的是东林的学脉,并且有自己的政治主张,要求“蠲逋租,举废籍,撤中使,止内操”。简而言之就是希望皇权不要插手东南工商事务,把江南交给他们这些工商大族来自治。
这些思想被后世吹捧为大明资本主义的萌芽。但在朱慈烺看来,不过就是一群既得利益者为了方便自己偷税漏税聚在一起吹捧无政府主义罢了。
若是他此刻大权独揽,边疆平靖无事,肯定是要学习慈父斯大林,把他们都送到辽东为大明帝国贡献劳动力的。可是现在的朱慈烺实在是太弱小了,为了争取东南大族的支持——无论是舆论上,政治上,还是资金上——他不得不隐瞒自己真实的政治观点,装出一副求贤如渴的样子。
跟在朱慈烺身后的吴伟业当然想不到这么多。还是个政治素人的他被朱慈烺的外表给骗的很彻底,还以为朱慈烺是被自己的正义之言感动,认识到亲贤臣的重要性。因此他不仅自己答应随军出征,还真的给朱慈烺推荐了几个他在复社的朋友。
按说这应该是好一副君臣相得的画面。谁知道他今天随军出征时才发现太子只与他身边的几个年轻武将说话,对他并不十分亲近。其他的武将自然也和他这个书生尿不到一个壶里,弄得他仿佛被孤立一般,尴尬无比。
大军出城之后,朱慈烺终于发现了吴伟业的尴尬,驱马来到吴伟业身边,主动搭话道:“梅村先生,军中枯燥,劳苦先生了。”
吴伟业身形薄弱,在马上拱了拱手,说:“殿下,学生还请殿下不要忘记勤读圣人文章才是。”
这话虽然让朱慈烺感觉颇为腻味,但做戏做全套的道理朱慈烺还是懂的,当下摆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表示自己一定会勤读文章,然后话锋一转,说道:
“先生给孤推荐的夏允彝,陈子龙,冒襄这三位大才,孤已经派人前去延请。只是孤德行浅薄,声名未著,几位大才恐怕不愿屈就。还请先生为孤写几封书信,替孤延请几位。”
这三人的籍贯都是南直隶,出身都是工商大族。其中,冒襄和陈子龙跟吴伟业算是同龄人,在江南的时候就常常一起切磋诗文。夏允彝则比三人年长十岁。
吴伟业推荐这三个人,自然是有私心的。他希望能在太子身边形成一个复社出身的小圈子,借此来影响太子的政治倾向。这样等将来太子登基了,他们复社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执掌朝纲。
至于太子之前的夺营之举,吴伟业只好自我安慰,那不过是太子事急从权罢了。
吴伟业见太子请他写信延请复社同道,一扫刚刚的颓唐,笑着说:“学生敢不从命!”
可能是吴伟业不常运动的原因,骑马跟着大军走了没多远,就累的满头大汗,被春风一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陈锐之前还在家里帮老子娘伺候地的时候,就对村里面摇着白纸扇的秀才老爷十分不爽,觉得这帮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偏偏还每日都是锦衣玉食,实在是不公平。
那会儿他不过是一个农户,那里敢当面对老爷们不敬,只敢背后吐槽罢了。现在跟太子出兵放马,腰杆子也硬了起来,见这“吴秀才”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出言揶揄他:“我说吴秀才,咱们这才刚出北京城,你就满头大汗,喷嚏连天。等到了河南怕不是要我们抬着你走啊?”
吴伟业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武夫揶揄,心里面一股气涌上来,就想出言反击,偏偏陈锐说的又没什么毛病,一时间找不出话头反驳,一张白脸憋得通红。
陈锐见状哈哈笑道:“哈哈,殿下你快看,吴秀才脸红的跟大闺女一样!”
朱慈烺也跟着笑了笑,佯怒道:“不得无礼!梅村先生是大才,你一口一个吴秀才,像什么话?”
说完又回头安抚吴伟业:“梅村先生,你别跟这些粗坯一般见识,他们没文化,还指望先生去给他们讲讲道德文章呢。”
吴伟业没理会太子打的圆场,好不容易想好反击的话,刚要出言反击,身后突然有一个传令兵驱马过来。
“太子,有两个商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