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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元皞率领西夏大军兵分几路,肆意攻打宋国边境,攻陷金明、趁平、塞门、安远,破五龙川,焚掠殆尽,宋军伤亡惨重,百姓流离失所,蜂拥逃亡中州,混乱不堪。
夏军在顺利拿下刘璠堡后,继续向镇戎军所在的定远寨挺进,泾原路副使率军备战,分兵四路意图与西夏大军决战,后与元皞主力军直面相遇,首战惨败,镇戎军长官死于流矢之下。
泾原路副使率残兵撤回定远寨,遭到元皞阻断宋军粮道和归路,又断起水源,宋军陷入绝境,凭借堡垒勉强抵御。
清涧城仗着地势险要,粮草水源一应自给自足,全民擅弓射,西夏嘉宁军屡次攻打不破,只得另寻他处,钟世衡与忆之将嘉宁军撤离,松了口气,却又收到镇戎军夜间突围,被枕戈待旦的西夏军发觉,元皞大破定远寨的消息。
镇戎军溃败,泾源路副使等十六名宋军将帅及九千四百余名士卒尽数战死。
宋军屡战屡败,元皞之名令人闻风丧胆。不仅让清涧城陷入了缄默,也是整个宋廷也陷入了缄默,缄默过后,激烈的辩论又甚嚣尘上。朝臣分作三派,一派主纠集兵力,全力而战。一派主重金拉拢角厮罗、回鹘、辽国、吐蕃等,全力抵御。还要一派负责悲天悯怀,日日抨击敲打小皇帝,乃至整个宋国。
两军交战,也兼频繁交涉,野利荣万数次前往延州与范忠彦谈判,从仅仅立国,到每年赏赐白银宝物,再到榷场赋税等等,随着西夏军越战越勇,胃口也越来越大。
又得消息,文延博回京后一举扳倒黄德鹤及他在朝堂中的后援,凡有涉及者均贬谪流放,大快人心。刘家大赦,刘宜荪自请扼守金明寨,不日后将举家而来。只是可惜,远在兴庆府的刘屏将军宁死不屈,被元皞赐死。
忆之举着邸报,正读到此处,麦提亚打起软帘进屋,对忆之道:“野利荣万派了麾下的都尉来劝降,城事让你同去招待。”
忆之听了这话,放下邸报,起身对着铜镜梳髻,又换上青绸衫,问道:“可派人去通知忘诵法师了没有?”
麦提亚道:“忘诵法师已经带着龟画一幅,红枣一篓,蜡书一封,火速奔往野利荣万所在的定远寨去。”
忆之点了点头,遂往府衙走去,乃至乐坊,远远听见笙乐欢笑之声,入了乐坊,钟世衡主坐,下首左右两位判官,推官,再下首,左右各是野利荣万派来的西夏使臣,一共三名,两男一女。众人正在戏言,偶然提起劝降一事,钟世衡便露出颓丧的神色,无可奈何也唯有如此的模样。
忆之到钟世衡身旁站立,钟世衡向众人介绍她为自己的内侍官,又命她去为众人斟酒。
待斟到女使臣时,她满眼打量忆之,说道:“这宋国的男人,就是细嫩俊俏,可都能把我比下去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钟世衡感叹道:“说起来男人,这党项的男子,果然不同,皆是上下山阪,出入溪涧。风雨不劳,饥渴不困,隘险倾侧,且驰且射。尤其是这元皞主,智谋卓绝,骁勇善战,能文能武,堪称乃集大成之所有也!”
钟世衡见那女使臣轻轻冷笑了一声,与忆之对望了一眼,忆之又去为她斟酒。
两位宋国使臣附和了一番,又细数归顺西夏的好处,钟世衡点着头,不时又嗟叹一声。
酒过三巡,众人皆是满眼星饧,脸发红,头发晕,搂着歌妓说笑吹牛。
忆之见那女使臣口齿缠绵,朝钟世衡递了个眼神,钟世衡装着疏狂贪醉的模样,搂着歌妓,悄悄回了一个眼神。
忆之得令,前去搀扶女使臣,说道:“使臣可是醉了,不如由下官先扶回去歇着。”
那女使臣醉眼惺忪,为忆之笑道:“你要扶我去哪儿歇着?你房里吗?别的臭男人的屋子,我可不去。”
忆之呆了一呆,说道:“自有使臣的好去处。”说着,将她搀了起来,其余两位使臣见状,都来揶揄取笑。忆之一面感慨,一面扶着她走出乐坊,往使馆去。
女使臣脚步趔趄,喷着酒气,说道:“我,我叫,我叫野利谷梦,是天都大王野利驭祈,十二监军使兼嘉宁军副帅野利荣万,最疼爱的小侄女,还有我那高贵的皇后姨母,众人都疼我。你呢,你叫什么?”
忆之笑道:“小人姓严,严几道,家中只有一个妹妹,全靠仰仗钟城事,比不得姑娘尊贵。”
二人进了屋,野利谷梦蓦然握住了忆之的衣襟,将她压在壁上,一时酒劲上涌,又眯着眼,说道:“那个,那个钟世衡,算什么东西,还不是要乖乖归顺我们的,你,你该,给自己谋个新前程才是。”
说着,一双手顺着忆之的肩膀往胸脯去摸。
忆之怕露馅,忙弓着背往旁边抽身,围着野利谷梦绕了一圈,扶她往炕上去,说道:“元皞主这等骁勇,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能做些什么,只怕无用武之地,还是就跟着钟城事吧。”
野利谷梦啐了一口,说道:“他算个屁。”
忆之附和道:“是,是,是,钟城事算个屁。”
野利谷梦道:“我说的是嵬名元皞!”
忆之没有继续搭腔。
野利谷梦见她畏畏缩缩,将她推了个趔趄,说道:“说他一句你也不敢,当真是废物!”
忆之笑道:“我哪里敢说元皞主的不是。”
野利谷梦道:“那个狗东西,打了几场胜仗,真把自己当天神下凡了,谁的话也不听,多说一句就砍人,那些部落酋长百般献媚,送了一波又一波美女,他倒是来者不拒,尽数收下,不打仗时,就沉溺酒色,愈发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也不想想,凭他一人,能有如今?从前如履薄冰,靠着我们野利一族的日子倒都忘了。”
忆之呆了半日,讪笑道:“从前听闻,他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忽然性情大变。”
野利谷梦斜睨了忆之一眼,跺着脚喊道:“谁知道啊……突然就变了……可恨,阿爹还想尽办法,要把我嫁给她,那混账却说,进教坊司可以,旁的什么都没有!又把我当什么了!供人取乐的娘们?”
她跌着脚,往炕上爬,嘴里还在咒骂嵬名元皞。
忆之为她掖好绣衾,听见她微微发出鼾声,便轻轻退了出去。她在檐廊下站了半日,又见青天隐隐,一轮月亮在树梢西边,月轮下有一道五彩月晕,月亮下边,微微拖着几片稀薄的金色云彩,愈发映得月色光华灿烂。
当她猜测到,或许嵬名元皞是因为我而变成如今这幅样子时,心中不觉七上八下,冷一阵,又暖一阵。一时回想起章元曾说过的话,嵬名元皞秉性暴戾,需有人怀柔沃之,方能永保昌盛,又不觉浑身发凉,她蹙眉咕哝道:“我行吗?我行吗?”须臾,又摇头,说道:“我不行……我不敢。”
却说章元得知清涧城派了使者来访,先去了野利荣万的大帐中,不觉有些纳罕,果然,不多时,野利荣万便派人将那使者,并带来的所有礼物,尽数捆扎,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心下明了了几分。
他望着站在堂下的油光融滑的和尚,问道:“你叫什么?”
那和尚道:“小僧法号忘诵。”
章元点了点头,说道:“你此行所为何来?”
忘诵正两眼痴望着左侧矗立的女使,听见了这话,忙道:“回禀先生,宋廷仰慕元皞主之威名,有意招安,特派了我来。”
章元摇了摇头,说道:“听闻你方才在野利副帅的大帐里,说宋廷有意招募的是野利副帅啊。”
忘诵空张了张嘴,半日,嘿嘿笑道:“那,野利副帅不是,不愿意嘛。”
章元蹙眉道:“宋廷怎么派了你这么位人物来……”须臾,又说道:“废话少说,把书信交出来。”
忘诵道:“什么书信啊?”
章元拍案断喝道:“还敢装傻,你分明私夹了钟世衡的信笺来拜会野利副帅,快快交出来,也少吃些苦头。”
忘诵连忙摆手道:“没有,当真没有!”
章元命左右将忘诵施以杖刑,忘诵疼得哭天喊地,只是满口冤死我了。章元遂让左右止住,又责问再三,忘诵一再否认,章元只得下令再打,待施过杖刑,忘诵仍是满口冤死我了,又说道:“我和尚从小生在寺里,长在寺里,什么罪都没受过,今日倒是受尽了!”
章元道:“这又算什么,你若再不说出实情,还有的是利害给你瞧。”
忘诵又恨又悔,骂道:“世衡老弟,你害苦我了!”
章元蹙眉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你还替他瞒着做什么?快将书信交出来,好多着呢。”
忘诵咬咬牙,说道:“不成,我和尚虽长这么大,全靠世衡老弟回护,没守过一日戒规,肉也日日吃,酒也天天喝,又有官妓陪我耍玩,这福享过了,也该我替他受点罪!”
章元笑道:“可见真有书信。”
忘诵一惊,圆瞪着眼睛,捂住了嘴,忙又说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章元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忘诵思忖了半日,一时没有注意,嗳了一声,说道:“打吧打吧,随你打吧!”
章元见他不松口,再令酷刑,一直从午后打到艳阳西落,忘诵已气息奄奄,只剩哼哼的力气。章元又命人喂了口参汤给他续命,复又审问再四。
忘诵意识模糊,哼哼道:“都怪那背信弃义的狗东西,原本都是说好的事……怎么就见这边吃了败仗,说反悔就反悔了。”
章元蹙眉道:“你说什么?”
忘诵又止住不再多言。
章元呼出一口浊气,说道:“可见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再上刑!”
忘诵颤巍巍举起一只手,唉声道:“别……别打了……我实在扛不住了……”一面又咕哝着,这也不能怪我,全是那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扛了这样久,也是仁至义尽,不欠你的了。”
又半睁着眼,强打起精神,对章元道:“野利驭祈和野利荣万有向汉之心,早就暗下与延州范大官人交涉多时,如今宋廷愿意启用他为夏州节度使,食邑万吊,旌节已在延州了,这才命钟城事让我带着枣缀画龟喻其早归之物来找他。
你若不信,自去问问他麾下那几个大将是否在清涧城里吃酒吃肉,你看他答得出答不出……”
一时掏出信笺来,果然如忘诵所言。
章元思忖了半日,冷笑道:“野利副将派了使臣前去清涧城劝降,我可是知道的。这莫不是你们的反间计吧?”
忘诵啐道:“反什么间计,反间计能派我来,我大和尚懂个屁!”
说着又叨叨道:“怪不得那野利荣万吃醉了酒胡咧咧,说你不过是一个在宋国就不得志的烂书生,看了两本破书记在心里,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若不是那嵬名元皞眼拙,非要重用你,还让你率领嘉宁军。要不是你,这清涧城早被他打个稀巴烂了,他若不是失望透顶,何至于向宋。哼,今日看来,你还果然真是个废物!”
章元怒喝道:“你说什么!”
忘诵又道:“他还说你,从来不碰女人,指不定还惦记着谁呢,迟早有一日也是要叛夏的,嵬名元皞瞎了狗眼,倒把你这个玩意儿当宝,哪日梦里叫人取了首级,也未可知!”
章元正要叱责,忽见元皞沉着脸,阔步走入大帐,不觉一惊,心头肉儿乱颤,连忙作揖道:“兀卒!”
元皞摆手,轻声道:“把这和尚关到枯井里去。”
左右听命,将忘诵拖下。
章元心惊肉跳,连表忠心。
元皞只是沉着脸,说道:“我听了这半日,似乎章先生并不相信野利荣万会叛夏。宋先生,我难道当真高看了你?”
章元缄默了半日,只得说道:“兀卒,西夏军越战越勇,连连打地宋方措手不及,兀卒之威名,令宋军惊畏不已。我私心钦佩,深知追随兀卒,必定完成大业。又推己度人,想到野利副帅何必叛夏。”
元皞两眼射望章元,说道:“我们打到现在,也不过在宋境边界磨磨蹭蹭,已经伤亡无法数计,西夏不过这么点人力,又还能跟宋国耗到几时?如今榷场关闭,税收没了,货物没了,朝廷的俸禄赏赐也没了,入不敷出。角厮罗与宋联政,频繁在我们身后偷袭。
别说是野利荣万,我都想议和。只不过,条件还未谈妥罢了。”
章元悻悻然缄默。
元皞又道:“传我令,砍下野利驭祈,野利荣万的头颅,封好送去延州,诛杀野利一族。”他又想了想,说道:“褫夺野利玉蓉皇后之位,他的兄长死了,我想她也不愿意独活,毒酒一杯,赐死吧……”须臾,又笑道:“让内侍官吴先生亲自执行。”
章元不觉抬眼觑视元皞,一时又惊又怕,不觉又喜又叹。
元皞呆了半日,说道:“再派使臣,前去延州议和。”
章元应是,刚要离去,元皞又将他喊住,说道:“章先生亲去吧,就问宋廷,先时的条件,再加上我攻下的所有军事要塞,及寨子,尽数归入西夏境内。若是可以,就议和。”须臾,又道:“不想打了,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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