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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既然来了,便是已经想好如何答她了。因而,叶辛夷也并不心急,知道他和沈钺必然有要事要商量,便由着他们去商量,反正沈钺这个男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骨子里爱逞强,总觉得他是男人他便该替她担着风雨顶着天,很多事情,若非必要,他自来不会告诉她。
叶辛夷起初也是不习惯,与他说过几回后,却也没有多少改进。好在,她要想知道,问了他,他倒也不会瞒着她。一个人的性子哪儿是能说改就改的,谁让她偏偏就嫁了这么一个男人呢?
诸多不好,却也抵不过一点好,那就是她喜欢他。往后,这再多的不好,却也说不出一点来了,只得认命,谁让自个儿偏偏喜欢?
书生来找她时,她正坐在那架紫藤下做针线,绣的一方帕子,正是绣的这紫藤花。
听得脚步声时抬起头便瞧见了长身玉立站在她身旁的书生,“你们要说的事儿都说完了?”
“嗯。”书生淡淡应了一声。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衫,上面用同色丝线暗绣了修竹,站在那满眼郁郁葱葱,深深浅浅的绿色中,好似也融进了当中一般。就是这样一身素衣,叶辛夷却恍惚明白了冷长如曾与她言过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十二字从何而来了。
平日里,许是他刻意收敛,也或许是戴了面具,将那些该遮掩的东西都遮掩住了,等到他觉得无需遮掩时,那些已经刻进了骨子里的东西,譬如教养、譬如仪态、譬如气度,便一点一滴尽数展现出来。
他眸色沉定,姿态从容,平日里的温润却也掩不住性子里的果决,既是决定了,便不会再迟疑。“我不唤你小嫂子,是因我本姓夏,你该叫我一声三哥。”
这一句话,平淡至斯,道尽万千因由。
叶辛夷半点儿不觉得意外,或者说,她早就有所猜测,不过是经由书生之口,真正确认罢了。
叶辛夷与书生之间唯一的牵扯,是沈钺。
而他们本来都该姓夏,夏清欢与夏延风之间,就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缘。这不是叶辛夷承不承认自己与夏家的关系就能了断的。
何况,叶辛夷虽还是姓叶,也还是当自己是叶家人,是叶仕安的女儿,却不能否认自己身体里流着夏长青的血脉。
她的生身父亲没有半点儿对不住她,这条性命、这身骨血,甚至是这一身再适合不过习武的绝佳根骨,都是源于那位父亲,她自然心怀感激。
只是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三哥”,她委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因而,愣了许久,却只是“哦”了一声,便是转过了头,看着不远处在暮色渐起的风中摇曳起来的果木枝叶发呆。
她这反应有些出乎书生的意料,让他愣了一愣,却也只是愣了愣,而后,突然低低笑了一声,惹得叶辛夷反倒莫名地望向他,他却已经一撩袍摆,便是在那檐下石阶上坐了下来,随意的姿态哪儿有半点儿世家子弟该有的矜贵?
也莫怪自己当初半点儿没有将他与夏家联系在一起。叶辛夷圆睁着杏眼盯着他,若非觉出他待自己的态度有异,她只怕也不会察觉,更不会往那处想,这一位在百鬼楼时那戴着阎王面具,行事也很是阎王的印象,实在让她太过深刻。
书生却是自在得很,转头朝着她笑着一眨眼,“不过姓不姓夏的,倒是不打紧。在夏家,上一辈中,最最离经叛道的是小叔,这一辈中,最最不成器的是我,眼下,我们兄妹俩能坐在距离蜀中千里之遥的此处,还都去了这头上的‘夏’字,却也是理所应当。”
蜀中夏氏在大名可是声名赫赫,夏家先祖乃是随着大名开国皇帝一起浴血沙场的异性兄弟,为了大名江山可是立下过汗马功劳。
江山初定之时,西南边陲不稳,夏家先祖为替义兄分忧,便自动请缨,驻守西南边陲,这一去,便是数代不回,舍了京城的锦绣繁华,将根基牢牢扎在了西南那片高山险滩之中,不可谓不忠义两全。
西南边军世代由夏家统领,民间私下里,都管叫夏家军。夏家在西南,那便算得真正的无冕之王。
几代过去,乾清宫宝座之上那一位与夏家早没了什么情义可言,君臣的名头挂在那儿,若谨守本分的,那便还算得约束,若是野心一经膨胀,那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只怕也不只乾和帝忌惮夏家,只不过因着西南还需夏家镇守,中间又隔着大名大片山水,鞭长莫及罢了。
至于夏家是不是还忠心不二,却也委实不好说。
毕竟,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而已经惯于握在手里的东西,却很难轻易放弃,尤其是生杀予夺的权力。
夏家与大名其他世家大族一般,也是枝繁叶茂,家大业大。
只是与中原很多世家大族不同,夏家镇守西南边陲,又常与西南一带的异族打交道,西南民风剽悍,夏家人骨子里,便都是崇尚强者,教养子弟上算得很是严格,家中男丁不分嫡庶,一满十岁便要送往军中历练,从小兵做起,升迁什么全凭战功,而家中的待遇和资源也全凭自己的本事。
这样,兄弟之间自小便有竞争,且争得还很厉害,兄弟情义到底还有多少不知道,这夏家军中的人才倒是代代不断。
可树大枯枝多,有那等按着家族殷望成长起来,能够独当一面的军中大将,便也有如同夏长青和夏延风这般的不肖子弟。
夏长青是夏家上一任家主的嫡幼子,也是如今夏家家主,大将军夏长河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据说却是因着其母宠溺,幼时喜欢习武,便为他拜请了名师,之后便离家习武,到了十岁未曾回来如同其他夏家子弟般入军中历练,为此,夏家那些族老们没有少刁难。
只是夏老夫人却是个硬骨头,恁是咬紧了牙关,扛了下来。她儿子不愿,她便不逼。
以致后来夏长青在江湖中潇洒多年,虽然闯出了那“轻鸿公子”的名号,可落在夏家人眼中,却还是不务正业。
何况,夏长青年纪轻轻便死了,还是因着些在那些族老看来上不得台面的儿女情长,实在是没出息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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