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笔芯开着车,一路抵达鹏海市的滨海公园。然而,她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静静地在车里等了十分钟后,确定没有任何人跟踪她,这才从车上下来。
她沿着公路走了一百多米,径直走进了一家小饭店。推开包间的门,她就看到有一个身材中等、鬓角斑白的男人坐在餐桌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已经五十多岁,但是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气势,让人不敢正视。他就是鹏海市公安局副局长陈怀远。罗笔芯径直走了过去,坐到了他的对面,笑道:“师傅,您早就到了?”
陈怀远笑道:“我已经点菜了。你看看,还想吃什么?”
她摇了摇头,现在确实没什么胃口。陈怀远看到她的这个样子,就笑道:“怎么,才第一天就吃不消了?明川这个人不好打交道吧?”
罗笔芯苦笑了一声道:“他对我很警觉。这个人,不简单。”
陈怀远给她倒了一杯水道:“慢慢来,也不用太着急。建安分局的这支刑侦队伍是整个刑侦支队里最优秀的队伍。很早我就注意过他们。这些年破案率一直保持在第一的位置。年年局里的嘉奖都有他们。他们能有这样优异的成绩,这个明川在里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罗笔芯深有同感,她将今天上午的案子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听得陈怀远也是颇为意外。他说道:“其实,从心底里我是不想走这一步棋。他们这么优秀,又都这么年轻。他们是我们队伍里的中流砥柱,披星戴月,日夜奋战。怀疑他们让我从情感上就很难接受。”
罗笔芯点头道:“其实,我下这个决定也是被逼无奈。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明川。经过短暂的接触后,我认为他真的十分可疑。首先,他有过硬的刑侦技能,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们用尽了办法也无法找到线索的原因。其次,我发现他有病态人格。今天一上午在两种人格中间切换,这也符合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的特征。最后,他的思维和做事方式也符合我们对嫌疑人的侧写。我是不会放弃的。”
陈怀远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我原本计划让你师哥来完成这次任务。”
罗笔芯十分意外,她问道:“师傅,你觉得我没有能力完成这次的任务?”
陈怀远却摇了摇头道:“你的能力在支队数一数二,又是女人,在降低目标警惕性这方面有天然的优势。其实,没有人比你更合适这项任务了。”
“那是?”
陈怀远道:“我快退了,这一辈子破了多少重案大案,就唯独干尸的案子,栽了个大跟头。我不想临了还留下这么大个遗憾。我比谁都急,比谁都更希望这个案子能破。可是,我也是个人,也是有私心的。我带的这些徒弟里,只有你天赋最好,学历也高。办案又拼命,甚至把未婚夫都给逼跑了。你留在支队里,将来会有更大的发展。为了一个极低概率能破获的案子,把自己的前程都搭进去,我实在有些不忍。”
罗笔芯却不以为然地笑道:“命案必破,还是四条人命的命案。再说,我也未必会输。您不是常说,金子在哪里也发光。我这次去基层,未必是坏事。”
陈怀远笑道:“算了,生米都做成了熟饭,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已经请示了局长,你的人事调动安排得十分妥当,应该不会留下破绽。建安分局的这支刑侦队伍战斗力很强,那也说明他们很抱团。你要融进去,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行。来吧,先吃饭。”
罗笔芯刚拿起筷子,电话就响了。她看了一眼,是老丁打来的,于是就起身去外面接电话。老丁在电话里说,在河里发现了河漂,他们正在赶往现场的路上。罗笔芯知道自己必须去,于是进去跟陈怀远道别,匆忙地朝着现场而去。
半个小时后,她抵达了滨江边上。下车后,就看到江边围着一堆人。她戴上了工作证,推开人群走了进去,发现现场已经被戒严了。
执勤的几个人,她上午刚见过,所以也没有拦他。一进去,就看到有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抱着一棵树在那里吐。听声音,似乎把去年的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她不由地想到自己刚进参加工作第一次去现场的狼狈样子,不由一笑。
老丁此时坐在排椅上吃干吃面。见到她进来,老丁就招手道:“罗队,这边。”
罗笔芯走了过去,老丁就问道:“你吃了没有?”罗笔芯此时确实有些饿了,一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刚才只顾和陈怀远说话,饭都没赶上吃。老丁将一包小当家递给了她。罗笔芯也不客气,吃了两口问道:“什么情况?”
>
老丁伸手一指远处还在打捞的船舶道:“河漂,自己浮上来的。江上的管理队的人发现的。”
此时,江小白一声呕吐声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谈话。她笑着问道:“那孩子刚上班?”
老丁风轻云淡地说道:“江小白,警校毕业,前几天刚上班。人是老队长挑的,警校散打冠军。就是性格腼腆点,干刑警怕是要多锻炼了。本来老队长打算亲自带他的,结果这不是调走了。以后,这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你身上了。”
罗笔芯没有说话,师傅带徒弟是警队的传统。毕竟,书本上学的那些东西和实际办案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她作为队长,有义务也有责任在工作上多指点他们,免得他们在实际操作中犯错。毕竟,人命大于天,而且警察也是高危职业,办错案的后果是严重的。
江小白此时擦了擦眼泪,狼狈不堪地站了起来。老丁朝着他招了招手。小白马上就跑了过来,老丁对着他说道:“这是罗队。你小子算是命好,一般人可没机会让队长亲自带。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多学点东西。还愣着干啥,叫师傅。”
江小白愣了一下,赶忙笑道:“师傅好。”
罗笔芯打量了一下他,看他比较拘束,脸上也十分稚嫩。一看就是刚毕业不久的学生。她笑了笑道:“不用太紧张。不过,你既然跟着我,丑话我要说在前面。办案子就是办案子,身上穿着警服就代表了警队的形象。趴在那里吐得跟狗一样,有没有想过影响多恶劣?”
江小白一脸的委屈,刚要解释,罗笔芯就又说道:“吐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吐去,这里好歹是案发现场。在警校没学过怎么保护现场吗?下班了,我不管你。但是,以后上班就要有个上班的样子。还有,办错事不要找借口。你是个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找理由解释,那是上学孩子才干的事情。”
这一顿数落把江小白弄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吭。罗笔芯拿出笔记本,在上面画了一个框架。几分钟后,她递给了江小白道:“在警队学过现场勘验没有?”
江小白赶忙点了点头。罗笔芯道:“这是现场勘验图。你去补充一下细节,一会儿拿给我看。”
江小白这才如释重负,赶忙跑了。
老丁在一旁没有说话。既然罗笔芯对带江小白没有异议,那么这是人家师徒的事情。所谓严是爱、松是害,警队有警队的规矩。等江小白走远了,罗笔芯才笑道:“我第一天上班,就是被我师傅这么一顿臭骂,当时一肚子委屈哭了很久。”
老丁也深有同感道:“可不是。我虽然没有哭,也郁闷了好几天。”
“杀妻案的凶器找到了吗?”罗笔芯问道。
老丁得意地笑道:“找到了。这次是真的运气好。这小区很高档,自己有垃圾中转站。不然真拉到了处理厂,可真是够我们喝一壶了。电线已经送到了鉴定中心,应该明天有结果。”
罗笔芯在现场没有看到明川的影子,就好奇地问道:“咱们那位听尸者呢?”
“在队里解剖冯媛呢。”老丁说道。
“现场谁在?”罗笔芯起身看了一眼,似乎没有看到其他法医的影子。
“在船上呢,黄晓蓉跟着来了。不过,这次可够她喝一壶的。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漂上来了。我刚才去看了一眼,身上有伤,不像是跳河自溺。我已经让人去沿途找监控了,看看能有什么发现没有。”
罗笔芯一听,不由地皱起眉头。溺水的人自动漂上河边,按照现在的气温至少有一天的时间了。她心里不由纳闷,怎么她一到了建安分局,这命案就一宗接着一宗来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尸体被运到了岸边。罗笔芯刚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恶臭。这种臭味是溺水尸体特有的,就像一堆臭鱼在封闭的容器内泡了一个星期打开盖子后的第一缕臭味。
走近一看,果然尸体体裸露出来的部位能够看到菱形的溢沟,显然她死前被人控制。仅凭借这一点,就能说明有他杀的嫌疑。此时,黄晓蓉已经上岸,她招呼着人将尸体装进了装尸袋里,对着老丁说道:“尸体身上有勒痕,有明显的生活反应。应该是凶杀案。不过,具体的要回去解剖才能定论。我们先走了。”
罗笔芯发现警队的人都把她当做空气,不由地想到了陈局对她的忠告,心里轻叹一声,看来果然要比她想象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