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笔芯没想到他也会来,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明川看到她在也挺意外的,于是笑道:“你不是也来了?”
罗笔芯看着他手里拎着一个游泳眼镜,觉得这事情很奇怪。于是就先让李蓉等一会,自己跟着他朝着养殖场的深处走去。此时她明显感觉郎明川的眼神有了变化。作为一个学过心理学的警察,罗笔芯马上发现了明川悄悄的切换了人格。当然,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明川的这种状态,心里的骇然已经减少了几分,更多的是好奇和不解。
眼前的郎明川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她知道这并不是简单的态度变化。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的眼神一般能反射出他的精神状态。而这种精神状态是常量化的,它会延伸到一个人一举一动。比如性格懒散的人经常都弓腰塌肩,而自信的人走路都会带风。
明川在正常状态下一般眼神都十分淡漠。大多数时候脸上带着笑意。待人接物的态度十分平和。让人觉得他既风趣幽默、平易近人又很难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因为在这张笑脸下,他会刻意和别人保持着安全的人际关系距离。比如他在和任何说话的时候,都会距离那个人一米开外。这是一个从心理学上的安全的社交距离。一旦突破了这个距离,会让他觉得有人要突破他的领地,他会马上不自觉的撤出这个范围。这一切都说明在他潜意识不信任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逼入他的内心世界,对四周一切都充满了戒备。
而现在的明川眼神空洞洞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简直让人无法接近。罗笔芯试探性的靠近了他,直接突破亲密距离。如果换做是之前,他一定会本能的离开这个范围。可是这个明川并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去看四周的水池。
罗笔芯刚才接触到了他的眼神,马上觉得后背发凉。那双黑漆漆的瞳孔里,宛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没有任何感情成分。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那些大型的猫科动物,食物链顶端的捕猎者,在凝视着它的猎物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罗笔芯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心跳的如同雷鼓一般。明川此时翻开了挂在每一个水池上的记录本,一直走到了里面有澳洲龙虾的水池边上停了下来。之后他默默的戴上了游泳眼镜,还没有等罗笔芯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一头扎进了水池里。
罗笔芯赶忙跑了过去爬在水池边上就看到他沉在里面找寻着什么东西。好半天的功夫他才付出了水面,此时罗笔芯发现他已经又回到平常的样子。
明川从水池里出来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不过他的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只发卡。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对着她笑道:“把老丁叫过来吧,干审是审不出来什么东西的。谭红身上有明显的渔网造成的勒痕,找到这个渔网,案子就破了一半了。”
罗笔芯盯着他手里的袋子问道:“这发卡是谁的?”
明川笑道:“有可能是谭红的,如果能证明发卡是她的,那就可以基本确定她的落水地点。”
罗笔芯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给老丁打电话后老丁半个小时候抵达了这里。他带着手下的是兄弟们开始寻找渔网,结果不出意外的发现了晒在外面的一张新的渔网。做血液痕迹检定,很容易发现了上面残存的血迹。罗笔芯知道这个案子基本明了了。
回到局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大家中午忙的寻找渔网,大多数都将就了地吃了点泡面。此时已经如同恶鬼一样都跑到了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祭一下五脏庙。而罗笔芯他们再次进入了审讯室。
谭红的身份经过亲缘鉴定已经确认,审讯之前老丁已经联系了她的家人。渔网上提取的血样和谭红一致,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马超的重大嫌疑。
罗笔芯这次亲自上阵,她觉得在谭红的家人来之前将马超伏法,或许能减轻他们对失去女儿的悲痛。
罗笔芯坐下后看到面前的马超四十开外,全身皮肤晒的黝黑,身上穿着养殖场的工衣,一双手看上去十分粗糙而且污迹斑斑,说明他并不是一个坐在办公室里养尊处优的人。事实上这个案子线索已经无比清晰,但是罗笔芯觉得这里还有一个重大的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马超没有杀害谭红的动机。
所谓刑侦五要素,人、事、物、时、空。一个人杀人总是有诱因,有动机的。但是从目前来看,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矛盾,马超实在没有杀害谭红的动机。而且谭红也没有被性侵过的痕迹,两个人也看上去没有财务纠纷,难道是感情纠葛?
想到这里,她就给老丁打了一个眼色。老丁直接一拍桌子喊道:“马超,老实点。”
在这里已经被关了六七个小时的他早就筋疲力尽,被老丁这么一吓,赶忙坐正了。他一脸委屈地说道:“警察同志,该说我我都说了。真的。”
罗笔芯笑道:“你不用紧张。我最后问你一次,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马超再次摇头,老丁就喊道:“马超,你知道我们的政策,坦白从宽,抗击从严。你是打算跟公安机关顽抗到底吗?你要是没有事?我们会把你关到这里?你给我好好想想再说。接下来你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证据。做伪证是要被判刑的。”
罗笔芯笑道:“她的名字叫谭红,在你的厂里上班。你的老婆和员工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你确定你不认识她吗?”
马超听到这里,头上的冷汗已经掉落下来。老丁大声地说道:“马超,你好好想想,谭红死了,你现在有故意杀人并且抛尸的重大嫌疑。如果你再对抗下去,后果你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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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马超被吓的浑身颤抖,他赶忙说道:“谭红不是我杀的。我回到厂里的时候看到她已经死了,我也被吓了一跳。”
罗笔芯冷笑道:“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何她会出现在滨江里?难不成是她自己游泳去的?”
马超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说道:“我,我那也是一时糊涂啊。”说完他就捂住了脸,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老丁走过去给递给了他一张纸巾,他擦了擦才说道:“这几年厂子里效益不怎么样,我于是就想弄点淡水养殖,弄点观赏鱼什么的来开源。于是我就到处借钱准备扩大养殖范围。结果自己不太懂行,经营了几个月反而赔了不少钱。您说,我这里要是发现淹死一个死人,谁以后还敢来卖海货?而且她在夜班死的,我,我实在是已经拿不出来什么赔偿金和丧葬费给她了。所以我就没有报案,直接把她扔到了滨江里。警察同志,我知道我错了。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她。我和她无冤无仇,我干嘛杀她啊。”
这个结果倒是让老丁和罗笔芯没有想到。看他的样子,确实不像在说谎。两个人都知道,办案要讲证据,于是罗笔芯问道:“那你大前天也就是12日晚上十点以后你在那里?”
马超赶忙说道:“债主们一直要债,而且我欠着大家伙好几个月的工资。无奈之下只能把老家的房子给卖了。我是坐着动车回来的,13日凌晨两点半才下了火车。12日十点我在老家等动车呢。我的票就在钱包里,不信你们看。”
老丁不甘心的问道:“那么晚了你为何没有回家,而是去厂里?”
马超道:“我知道债主一定早上来要债,而且那么晚了回家要吵醒我媳妇他们。所以我就去了厂里。”
罗笔芯意识到了问题严重不对,经过死亡时间推断,谭红应该是12日11点左右落水的的,如果马超没有说谎,他没有杀谭红的时间,也没有杀谭红的动机。这就比较麻烦了。
明川此时正在监控室看审讯,当他看到这里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难看。他起身径直朝着他的办公室走去。此时黄晓蓉正在写报告,他皱眉问道:“对谭红做了全面尸检没有?”
黄晓蓉愣了一下,她小声地说道:“没有啊,谭红身上的勒痕明显,死因明确。所以,所以我没有开颅检查。”
明川怒不可遏地骂道;“胡闹,你这简直是胡闹。你上学老师没教过你全面尸检的程序是什么吗?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偷懒,或许就会有人因为你的失误导致面临严酷的刑罚?你有没有一点责任感?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跟着我又学了什么?”
罗笔芯和老丁从审讯室里出来就看到大家都站在楼道里朝着明川的办公室张望,罗笔芯也听到了明川的骂人声,她和老丁赶忙朝着明川办公室走去,一进门就看到黄晓蓉坐在那里抹眼泪,而明川拍着桌子骂道:“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我不止一次的告诉你,我们的工作担负着天大的责任。要想保护别人,就首先要保护好自己。我们怎么保护自己?按照规程来工作。我们是高危行业,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偷懒,你就有可能丢了工作甚至是坐牢。难道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教你吗?”
罗笔芯怎么也想不到明川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看到黄晓蓉那个可怜的样子,本想进去劝两句,老丁就拉住了她打了一个眼色。
罗笔芯只能退了回来,两个人离开了明川的办公室,老丁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忍,觉得她是一个女孩子。不过她首先是个警察。作为一线干警不能犯错也犯不起错。严是爱,松是害啊。人家师傅带徒弟,我们就别瞎操心了。”
罗笔芯轻叹一声道:“我是觉得明川这方法不好。这种事也能心平气和的说不是吗?万一打击了她的工作积极性,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老丁不屑的一笑道:“罗队啊,我可没看出来你心肠这么软。好钢那是千锤百炼铸造出来的。当年老队长收拾我的时候,你是没见。现在想想那都是一部血泪史。反正打一耳光也得喂个甜枣,以前都是我唱白脸,这不是你来了?一会你去开导开导她。咱们呢重拿轻放,给她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未必是坏事。”
罗笔芯愣了一下,不由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有当政委的本事啊?”
老丁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道:“是老队长教的好。”
罗笔芯听完,突然觉得自己的肩头沉甸甸的。
罗笔芯看到明川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出来径直朝着停尸房的方向走去,她本来打算去安慰一下黄晓蓉,没想到黄晓蓉肿着双眼也穿着白大褂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也朝着停尸房的方向而去。她此刻突然明白明川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了,换她或许也会发火。
“去把马超关到看守所吧。谭红的案子不出意外应该是结了。”罗笔芯对着老丁说道。
老丁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罗队,这是什么意思?”
罗笔芯长叹一声道:“一会你就明白了。马超的案子按侮辱尸体罪走。他应该没有杀人的嫌疑。”
老丁还是不解地问道:“罗队,你就别打哑谜了。你跟我说说谭红的案子为什么能结了?虽然马超洗脱了嫌疑,可是谭红身上有伤,明显不像是自溺才对。到底怎么回事?”
罗笔芯故弄玄虚地说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老丁还想继续问,他的手机响起。接了电话听了几句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挂了电话后说道:“罗队,有命案。”
罗笔芯愣了一下,二话没说就朝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