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业,你!”跟着林浩宇进祠堂的林承博怒哼一声,就要伸手将林浩宇拉起来。
可他还没伸出手,就听得高坐上首的五大族老中一人开腔:“承博啊,还是让他跪着好些。这么晚了,害我们一帮老家伙来教育他,单单是跪着就已经很宽恕了。”
说话的正是三房的老人,林承博的叔父林伟志。林承博的眉头跳了跳,还没等再开口,就听族长林伟昌说道:“让他跪着吧。”
林承博轻轻地叹了口气,放弃了争论,转身走向自己的位子,缓缓坐下,那上好的梨花木椅子吱嘎一声响,便知道林承博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糟糕。
族长林伟昌扫了林承博一眼,又看了看祠堂中的椅子,便点了点头:“有资格坐在这里的,本族固定九人。现在除了伟义长老在闭关,承照在天符宗修道外,其余人都已经到了。那么,开始吧。”
话音刚落,就听长房的林承业缓缓说道:“林浩宇,你可知错!”
林承业这句话说得很慢,其中蕴含的力量也是相应的巨大。每一个字吐出,都仿佛一柄千斤巨锤砸在林浩宇的心头,令他脸色一阵苍白,可偏偏其中的力道恰到好处,虽是难受,却不至于真个留下内伤。
巨大的压力下,林浩宇努力地用双手撑住地面,使得自己不至于整个人瘫倒在地。但无论是哆嗦的双臂还是发抖的双股,都证明他挺得实在艰辛,或许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的毛孔已然被迫关闭,否则必然会有脱水而死的风险。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林浩宇猛然抬起头,眼中透出一丝狰狞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出一阵沙哑的嘶吼:“浩宇,不知何处犯错!”
这句话说完,林浩宇便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只能勉强支撑住身体,但祠堂上坐着的诸人面色却是齐齐一变,那被当面顶撞的林承业更是面色一黑,似乎可以滴得出水来。
“哼!”林承业发出一声冷哼,双目间一片冰寒,“拒不认罪,祠堂内当面顶撞家族元老,二房嫡子林浩宇,你好大的胆子!”
说着话,屈指一弹,一道指风奔着林浩宇的右臂弹去,同时喝道:“来人,上家法!”
“谁敢!”林承博一声爆喝,同样一指弹出,那一缕指风后发先至,在半路上便将林承业的指风截住,侍立一旁刚要动作的几个林家心腹也被这一声喝止。
林承博缓缓站起身,看着其余诸位家族元老嘿嘿冷笑:“浩宇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我今天晚上把他领过来是受教育的,可不是领家法的!你林承业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直接对别房嫡子喊打喊杀,视祖宗规矩为何物?!”
林承业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起来,方才林承博露的那一手,可是高明异常,已经不输于某些伟字辈的老人;这在重视武力的林家,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信号;而当面直接驳斥他这个长房嫡子,更是强硬到了极点;二者结合,也不知会让多少三、四房的元老对他表示支持!
就在这时,坐在左下首的三房林承恒笑着开声:“大哥二哥,还请暂息雷霆怒火。可不要小字辈的没教育好,我们自己却起了内讧,徒生笑话。”
和事老一样和了和稀泥,林承恒话锋一转:
“二哥说得在理,浩宇的情况咱们心知肚明,这在当年才字辈老爷子们主事的时候也定下了规矩,所以嘛,教育一番便可,动家法就有些过了。”
一边说着话,林承恒一边挥了挥手,于是侍立两旁的林家心腹缓缓撤去针对林浩宇的压力,一直保持着对林浩宇压力的林承业双目一凝,面色愈发的难看,然后猛然将压力撤掉。
压力骤减,林浩宇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此刻的他宛若离了水的鱼儿,张大了嘴拼命呼吸;汗水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衫,甚至连他身下的地,都瞬间有了水意,他眼睛盯着屋内的唯一那处光源,任由几名家族心腹为他服下温水。
林承博悄悄地松了口气,看向左上首的三房老太爷林伟志,恭声说道:“浩宇虽是情有可原,但毕竟犯下了错误,令诸位长老担心,因此,承博斗胆,请家族刑律长老定夺。”
林伟志看了看林承博,又看了看林承业,略一沉吟,然后缓缓说道:“虽然浩宇此子犯下家族律法,但终究未铸成大错,一切影响,却也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但犯错终归是犯错,若是轻判了,家法威严何在?”
长房二太爷林伟河插言道,面色有些发寒,“林浩宇作为家族嫡子,不以家族兴盛、家族大义为己任,所犯罪责,更应该从重发落,以儆效尤!否则家法威严不立,何以震慑那些肆意妄为的旁支庶出子弟?”
话音一落,林伟志、林承博、林承恒三人脸色就是一变,反倒是长房林承业面露喜色。四房老太爷林伟山摇摇头,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看不出来喜怒哀乐;而这时,族长林伟昌的神色便变得高深莫测。
谁都可以看出,这次对林浩宇的处罚,已然升级为长房和二房的直接对抗;若处罚轻了,则林承博在族中的声望必然为之大增,反之则林承业大获全胜。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祠堂,飘飘渺渺让人无法感知远近:“浩宇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若是死扣着规矩不放,这和张家的联姻必然告吹。你们也不想想,那家族三木的威力,便是二代子嗣,又有几人能接五十下?”
林伟昌听着这话,眉头一阵乱跳,不由得出声问道:“伟义长老,你可是突破了炼体境界?”
武者境界分为入道、筑基、炼体三大阶段,如卧虎庄林家这种大家族,嫡系子弟往往在七岁入道熬炼身体,打好修炼的根基;只要不是资质太差,待“一阳生”之后便可达到筑基阶段。
所谓筑基,便是筑炼炁之基,或者自行凝练,或者由一名炼体境界、有一甲子以上内力修为之人在他的体内种下一颗炁感之种,然后以此为根基慢慢锻炼内力。
到了炼体阶段,便是体内真炁都已达到一甲子,开始反哺肉体。这个阶段的武者强大之处便已不单单是内力的强大,肉身碎石裂碑亦不在话下。
而炼体之上,便是传说中的破障,方可炼炁;所谓破障,便是三千六百窍穴一一贯通,与外界产生联系,可以用天地元炁补充自己的内力消耗,达到生生不息的境界,在这个境界,便是传说中的先天之境,谓之炼炁,凡人无知,往往以炁讹传为气,倒成了修真无门,见真经而不知解读,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老夫闭关十年,幸得列祖列宗庇佑,突破到了这炼炁之境,晋身先天。”林伟义的声音缓缓传来,而后,一个身穿白袍的、面色红润的老者从祠堂门口迈步而入,端的是仙风道骨,潇洒异常。
二房的老太爷林伟义晋身先天,即便放在卧虎庄、甚至卧虎庄所在的建宁府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在才字辈老爷子们都隐修的今天,他林伟义无疑可以一手遮天!一时间,二房三房欣喜若狂,长房诸人这面色狂变。
族长林伟昌双目一凝,缓缓点头:“伟义长老说得在理,那便小惩大诫吧。伟志长老,依家法,浩宇该当何罪?”
林伟志沉吟一下,慢慢说道:“那便罚他在祖宗牌位前长跪三日,宁心静气反思己过,而后再行考校,如何?”
“善。”林伟义点点头,就算是把这件事敲定了。他迈步来到林浩宇面前,伸手按住林浩宇的顶梁,一股浩浩荡荡的真炁灌入林浩宇体内。
林浩宇原本苍白的脸色迅速红润起来,眼中却是闪着落寞。已达炼炁境界的林伟义五感何等敏锐?他略一思索,便已明白了其中意味。他微微一笑,然后说道:“乖孙在这里好好思过,三日后再说其他。”
林浩宇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一边拼命地点着头,一边有些僵硬地站起来,走向祖宗牌位前的跪垫,扑通一声跪在上面。
家法既判,受之者止语,哪怕是打烂了屁股,也不能吭一声;传说止语是修道的一种高深法门,林家只能窥得一鳞半爪,不得其妙,唯有用此让家族子弟静思而已。
“散了罢,老夫新近突破,还要稳固一番境界才好。”林伟义说了一句本应是族长说的话,随后飘然而去;不过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人敢于质疑,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族长的名头就和那娼妓的遮羞布一样无用。
随着林伟义的话语,祠堂中的人迅速离开,而祠堂中发生的事情,也将很快传遍整个林家,甚至整个卧虎庄,很多人的立场,也必将因此事而改变。
静静地跪在灵位前的蒲团上,林浩宇的心头转过千百种想法,但最终锁定在了两个字上:实力!因为爷爷有了实力,家族对他的处罚骤然减轻;因为爷爷有了实力,族长都无法与他争辩!
无意间,他的目光扫过那盏油灯,那盏据说千多年未曾熄灭、却一直昏暗的油灯,似乎是错觉一般,他看见一颗火星从油灯中跳出,向着他的脸扑来。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灼热顺着鼻腔直达胸腹,眼前各种画面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