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走到最后尽头,找不到出路。
两个人停下来,距离只在咫尺。
但子宁并没有主动依偎过去,燕暨只知道她的手臂还在他手心里。
他手指发僵,隔着一层衣物,能感受到她的柔软和温度。
他是见色起意。
一年前年领了诛杀令,取了南山老人的项上人头,回漠北时取道景州,已是入夜。
从南门入城,前往城东燕氏别院,奔宵慢行,他坐在马上,经过南城最明亮的一条街。
鲜花铺道,灯火煌煌,莺声燕语,丝弦不断,浓烈的胭脂香,花香和酒香。满街的人,都是包着血肉的庸俗皮囊,转眼间就会枯骨化泥。
只有那一个。
……她的眼睛。
燕暨第一次想把一个人握在掌心里。
他叫人买下她,自己在别院处等。
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抖落斗篷,还穿着花楼上那件雾一样的紫衣。
在她的容色下,烛光都黯淡了,一切声音都远去。
她安静地看着他,嘴角极轻微地一扬,是一个克制的、惹人怜爱的笑。
很美,他在那一瞬间甚至想将她拥入怀中。
但也虚假到了极点,燕暨看到她羞涩垂眼,却没有半点对他的动容。
没有男人会不爱她。她笃定着,冷冷地讥诮着。她一个照面就看透了他,也通过一个笑就俘虏了他。在她眼里,他就是无数恩客中最有权势的那一个,仅此而已。
但是,燕暨想要的似乎并不是这些。她想给的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想要别的,要恩客或许永远得不到的。
……说不清。
之后他要她形影不离,贴身侍奉,在她果真愿意之前,他不想勉强她。
只是她日日看着他,看着他的剑,看着他的身体,看着他的欲望,似乎仍然无动于衷。
是他忍不下去。
她便哭了。
这次太过孟浪,衣下的粘湿让他觉得不堪又不适。她会怎么想
子宁开始觉得他握着她的手太过用力。
有些疼,或许会留下青紫的指印。但是她不想跟他说。
勉强收束心神,子宁凭着模糊的视力打量周围。
密室并不大,刚才两个人已经走过一圈,在身边,一个两米长宽的莲花型的圆台。
白玉雕成,花瓣莲心,纤毫毕现。
这个东西……有些眼熟似的。
还没有回忆起来,子宁心里先本能地咯噔一声。
她见过。
记忆中的画面开始涌上脑海,一幅幅翻过。
在花楼,她曾经学过一支舞。
她学过的舞很多,但这支仍旧让她记忆深刻,是莲上起舞。也是这样大小的莲座,只不过练舞时用的是木质的。
教她习武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董娘,年纪大了容貌依然很美,但很古怪。
她总是笑,但是笑的很吓人,尤其是当子宁在莲上跳错步伐的时候,她就会放声大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后来子宁三遍学会,她笑着说:“姑娘以后会有福的。”
在妓院里,没有人会说这种没头没尾的怪话。但此时见了那莲台,董娘当时的话顿时浮现心头。
那舞似乎就是用在这里了。
子宁走到莲台那里去。
离得近了,才能看清楚莲台上的莲子数果然相同,二十八颗,一粒不少。
一舞完毕,莲台转动,后面的墙上露出一扇门。
子宁突然疑心起了自己。和燕暨相遇,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到了终点。
有三样东西,子宁一一查看,一张美人图,一颗丹,一本秘籍。
身后又有人扑上来,燕暨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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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碧正在井口往下望。
燕氏家仆已经将整个桃源村围了起来,捉了十几个行踪诡秘出逃的人,这些人一被捉到,当场服毒自尽。
“魔教”浅碧神色凛然,眼底透出嗜血杀气,与平时温婉端庄的大丫鬟相比,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浅碧姑娘,主人出来了!”
她命人守着井口,匆忙赶去,看到燕暨和子宁两个人搀在一起出来。
二人从膝盖往下,都是血迹,只有乌鞘剑仍旧雪亮。
“这!主人”她凑过去。
燕暨感觉有人靠近,本能就要挥剑,浅碧瞬间僵硬,血流冻结。
没有人能在燕暨手下逃生。
子宁却伸手抓他握剑的手。
浅碧神色大骇:有谁敢阻拦剑客出剑!只怕今日,子宁也要与她共赴黄泉……
嗯
燕暨放下了剑,任由子宁握住手,就像阻拦他出剑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子宁说:“浅碧姐姐,主人中毒了,请大夫。”
浅碧神色怔忡。
燕暨曾用“燕氏自有良医”拒绝白家的帮助,当时子宁有些不敢信。
但当这位褚良医果真一天治好了她,子宁便心服口服了。
只是燕暨内力深厚,解毒也慢,视力没有完全恢复。
他们没有继续在怀州停留,乘马车赶路,从桃源村一直回到武林盟所在的崇州,用了三天两夜。
中途换马,三辆马车日夜兼程,抵达武林盟时,最后一辆马车已经散发出恶臭。
里面摆满了桃源村所遇魔教中人的人头,大部分是燕暨在地宫中所杀,血从怀州一路滴到崇州,已经开始腐败流水,长虫生蛆。
燕氏家仆将人头垒在武林盟前的演武场,通告了魔教死灰复燃的消息。
在地宫中获得的三样东西分别交给三大势力,据说能医死人肉白骨的回生丹交给断脉山,魔教秘籍交给梵天寺主持无能大师,燕家留下了那张美人图。
之后,燕暨带着子宁回别院修养。
午后,子宁又一次从褚良医那里回来。
那胡子花白的老头喜欢美色,因此对她的频频打扰并无恼怒。
此次也是又一次告诉她:“子宁姑娘,你身上余毒已清,其他的毒蛊,都没有。”
子宁便回去了。
“你还在这。”浅碧看到她就叫她。
“主人去乳泉了,不叫人陪。你去吧。”
子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燕暨靠在池边浅处坐着,池水只没到他的腰间,乳白的泉水下透出隐约的肉色,看不分明。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他视力好了一些,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子宁身上穿的是一身月白色,非常干净清凉,在他眼里就只有色块。
不过,脚步声是子宁,香气是子宁。
她慢慢走过来,低头看他的眼睛。他没发现她在看,眼神有点空,没有半点防备。
头发发梢浸到水里,他并不在意。
燕暨只说:“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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