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啪”的一声暗了。
门缓缓打开,宋年夕从铁门里走出来,眉头一皱:“你这人怎么回事?
怎么还跪着呢?
搞得我好像占便宜似的,起来吧,人救回了!”
顾湛整个人晃了下。
冯思远怕他一头栽下去,赶紧伸手去扶,顾湛两条腿都是麻的,根本没有任何知觉。
冯思远没法子,只能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颠颠的跑过去,“宋主任,现在病人什么情况?”
“人一会送进ICU,正常的话,五天后可以出来,具体的还要看情况。”
宋年夕摘下口罩,把手里的单子往前一送,“去交费吧。”
“我马上去!”
冯思远一溜烟跑开了。
宋年夕刚要转身,目光扫过椅子上的人,心里微微一惊。
男人弓着背坐着,脸埋在掌心里,整个人一动不动,泪水正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流。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
宋年夕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
他察觉了,没去接,低着声,哽咽道:“谢谢,让我一个人坐会,一会就好!”
……五天后。
喧杂和脚步声朦朦胧胧。
许一宁浓密的眼睫动了几下,随即缓缓睁开。
病床前,好多的人,好多的面孔,都是熟悉的,她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经是深夜。
床边有一个人还没有走,是顾湛,眸色漆黑而亮,凝视着,专注着。
这样的眼神很烫人。
许一宁精神还有点涣散,戴着呼吸面罩。
顾湛低下头,脸埋在她耳边,哑声说:“宝贝,有几件事情,我和你说一下。”
什么宝贝?
谁是他宝贝?
许一宁想把脑袋移开,却动不了。
“第一件,许兴利被抓了,许兴权被双规,如果你想让他们在里面的时间长一点,我来想办法。”
许一宁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都听到了。
“许哲音已经移交给警察,买凶杀人的罪名跑不掉,但我知道你不想把她扯进来太深,所以我会帮她请最好的律师,争取量刑小一点。”
许一宁眨了下眼睛。
顾湛伸出手,掌心温柔的落在她头顶。
“第三件事情,城中村的案子成立了专案小姐,你的老师朱寒生是组长,沈鑫是副组长,上面说,一定要让案子的真相水落石出。
陶周昊已经投案自首了,他承认当年他收受了三十万的贿赂。”
眼泪,从许一宁的眼角滑落。
顾湛蓦然心中一揪,用指腹轻轻帮她擦干泪水,柔声道:“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祁连山自杀了,从十二楼跳下来,当场就没气了。”
许一宁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面罩上一片雾气。
顾湛又心疼又无奈:“你别急,现在不是急的时候,你老师说了,这案子他会尽全力。”
许一宁微微开口,温柔的白气在呼吸面罩上一呼而逝。
她虚弱地吐出一个字:“笔。”
“录音笔,对吗?”
顾湛轻声问。
许一宁眨了下眼睛。
“放心,沈队已经拿到了,里面有许家陷害你妈的所有证据。”
顾湛静了几秒,抬起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搂进了怀里,唇落在她的耳边,“还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听好了!”
他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用我的一辈子来弥补,成吗?”
许一宁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她不要!“我知道你不要!”
顾湛顿了顿:“没关系,日子长着呢,我打算这辈子都和你耗在一起了。”
许一宁冷冷地看着他。
顾湛低下头,在她干裂的嘴唇上亲了亲,转身离开。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
泪水,又从许一宁的眼中滑落下来!……冯思远见顾湛从医院走出来,皱眉。
这男人还能看吗?
一张脸憔悴的跟个鬼似的。
顾湛走到他面前,“跟我去趟墓地。”
一股寒气从冯思远脚底心窜起来,“顾哥儿,深更半夜的,咱们能换个时间去吗?”
“不能!”
“我操!”
越野车一路向北,整整开了两个小时才到公墓。
墓地非常规整,成排的墓碑和密林,顾湛用手机当电筒,走在前面,冯思远跟在后面,深更半夜逛墓地,小冯爷心说,他这日子也是过得没谁了!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正主的墓地。
顾湛脱下西装,俯身弯腰,用他那件价值不菲的衣服将墓碑擦得干干净净,又将上面的杂草一根一根拔了。
两张照片。
一张带着痞气,一张笑容温婉。
顾湛跪下,静静凝视着,声音比夜色还要沉。
他说:“对不起嫂子,我错了,你是不是很想抽我,我自己也想抽我自己。”
照片上的女人表情依旧,淡淡的温柔。
顾湛红了眼眶:“嫂子,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就是嘴狠,实际上没什么用处;你女儿,那才是真的狠,她狠起来,连自己的命都能豁出去,我真的怕她!”
顾湛吸了口气,“嫂子,她这样的人,容易伤了自个,伤在她身上,疼在娘心里,你也想她好不是!”
“我这话挺不要脸的,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向你保证,这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往死里疼?”
“嫂子,你要不原谅我也没事,你就好好的在天上看着我,看我怎么做,反正,这辈子除了你女儿,我谁都不会要。”
说着,他从口袋摸出烟盒,点了根烟,放在他哥的照片下:“哥,求你帮我跟嫂子说说好话。”
烟火微弱,风一吹,又亮起来。
顾湛喉结微滚,“对了,嫂子,孙家你放心,以后舅舅和小宇就是我的责任,只要我在,我不会让他们父子俩受一点点委屈。”
“我说这话,也不要脸,就像是故意在讨好你似的。
可我就是想讨好你,让你能瞧得上我!”
顾湛拿起地上的烟,深深抽了两口,掐灭,头点地,雷厉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
“哥,嫂子,谢谢你们没有带走她,你们救了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