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言赶到医院时,赵虞依旧在手术室里。
平时五小时的车程,他硬是逼着司机缩短了将近一半的时间,可她居然还在手术。
虽然他听了保镖汇报,说她暂时生命体征平稳,但他也知道这不代表就没有危险,一想到她对自己用的那些残忍手段,他仍觉得后背发凉。
薛子昂依旧呆呆地坐在地上,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手上跟脸上却因为汗液和泪水而被抹得更加狼狈,惹得偶尔经过的人都频频回头。
看着他这副模样,看着他身上大片的血迹,许承言便又觉得整颗心都在继续一点一点往下沉。
如此似曾相识的画面,刚在不久前上演过,但比起那一次的慌乱,此时此刻,他的恐惧才真的深入骨髓。
上一次,他赶去医院看的,只是一个长期与他有肉体关系,让他有那么些眷恋和不舍,又因为他而被他的未婚妻伤害的女人。
上一次,若是她死了,他一定会去找庄亦晴算账。
但这次,他竟莫名觉得,他也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要是她死了……他不敢想,他从来就没这样害怕过。
走廊里还是死一般的寂静,远远看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凌见微终是撑不住,再次双腿发软地坐到了凳子上。
他都不知道刚才这几个小时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从听到保镖给他打电话说赵虞出事了,到他浑浑噩噩地赶到医院,又全身僵硬地站在走廊里,眼也不眨地盯着抢救区,明明只是短短几个小时,却感觉比他活过的这二十四年都要漫长,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以忍受的煎熬。
如果她真的出事了,就此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该怎么办?
他第一次如此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那么懦弱,为什么要去顾虑所谓的情义道德?
如果那时候他真的能把她从庄晔身边抢走,她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么多苦难了?
冰冷的黑暗中,赵虞总感觉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但叫的不是赵虞,而是唐曦。
好像……是那个充满血的楼道,是母亲在唤她,还有小瑾,小瑾满身是血地看着她笑,她们都在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呢?赵虞很努力地去想,却只能忆起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咱们家里还不旧,干嘛要重新装修啊?”
“你都交男朋友了,今年也要毕业了,等你带男朋友回来,难道让人家看咱们的旧房子啊?”
这是母亲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她一直瞒着家里和庄晔交往,可大四上学期还是被母亲发现了,但她依旧没敢告诉母亲庄晔家里的真实情况。
母亲一边怪她隐瞒,一边又迫不及待地找人来重新装修房子,她说:“我可不能给我女儿丢面子,让未来女婿小瞧了咱们家。”
所以那段时间,白天一直有工人在家里做装修,所以楼道里被那些工人放了各种各样的石材木材。明明那一切都是为庄晔准备的,可最后,却成了庄晔的亲姐姐杀人的帮凶。
所有的画面都是模糊的,赵虞根本记不起来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小腹剧烈地疼痛,只知道她挣扎着爬起来时,母亲和小瑾已经撞上坚硬的石料,脑袋下全都是血。
她甚至不清楚,是在关键时刻她被母亲和小瑾护住,才让她撞上她们的身体?还是老天就是如此残忍地安排,让她一个人活着,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在她身旁闭了眼?
她明明求救了,为什么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有那样冷漠的眼神?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窸窸窣窣地动着,是手术刀吗?
这种感觉,无比熟悉,恍惚间赵虞都有些分不清楚,她是不是还躺在四年前的手术台上。
那时,身边也好冷好冷,冷到她好想就这么跟着母亲和小瑾去了,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那个高高在上的凶手还好好活着。
她也无比害怕,怕母亲和小瑾质问她责怪她,怕她就此死了,真正的凶手却可以逍遥法外。
那一次,她想死,却不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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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亦晴已经得到了惩罚,该轮到她了,她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她坚持和庄晔在一起才会引来这些祸端,是她拼命挣扎才会惹得母亲和小瑾跟那些人起了争执,如果她当时乖乖跟庄亦晴走,又怎么可能发生后面的事?
庄亦晴只是说要带她去拿掉孩子而已,她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要拒绝?就算庄亦晴要她的命,她给就是了,为什么要拒绝?
“曦曦,曦曦……”
母亲和小瑾的声音依旧在身边不断回响,赵虞在黑暗中笑了笑,缓缓张开双臂,慢慢走向她们。
一切都结束了,她现在,应该可以去见她们了。
“吱”一声,手术室的门被人推开,一群男人猛然迎了上去,倒把出来的医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创口已经成功缝合,血管再通良好。”因为是两个科室合作的手术,医生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病人失血严重,服了大量安眠药,目前尚未脱离危险,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仍是关键期。”
悬着的心依然没法放下,众人静静地站在外面,耐心等待着医生护士把赵虞推出来。
她已被换上干净的病号服,左腕缠着厚厚的绷带和石膏,氧气面罩下的脸依旧寡白如纸,整个人毫无生气。
默默守在床边走了一段,庄晔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才发现,纪随正捂着胸口艰难地靠墙站着。
“哥?”哑声低呼了一句,庄晔赶紧跑回来搀住他,“哥,你怎么样?”
看着逐渐远去的病床,纪随摇了摇头:“没事”。
然而庄晔拉开他的手才看到,他胸前已经有血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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