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问虎贲将,从军凡几年。杀人宝刀缺,走马貂裘穿。
山雨醒别酒,关云迎渡船。谢君贤主将,岂忘轮台边。
送刘郎将归河东
唐代岑参
我是分割线
河东道,太原府,北都城内,一场行宫中新开的朝会刚刚在钟鼎声中结束,而走出来许多朱紫冠带、璎珞绶带飘摇,二手捧牙勿或是团袖抱着玉版的身形来。
其中依旧保持成行成群缓步走得四平八稳,而在细碎声中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便是当地门第出身得汉姓大臣;而三三两两虎虎生风或是手舞足蹈,伴随着大跨步喧声不停得,便就是来自代北诸多藩将了。
而在其中一个隐隐被簇拥起来的群体当中,身为最为年长的李嗣源邈吉烈,与身处另一个小团体当中的李存信张污落,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式的眼神。
虽然,他们作为如今河东第一人的李克用麾下,最为得用的诸位养子兼做心腹大将;表面上意识风光无两的,但其实相互之间也分为三六九等的亲疏远近次序。
期间以沙陀族朱邪氏本部出身最受信重和优遇;其次是同属沙陀三姓的其他两支萨葛、安庆氏族出身;再次之则是早年追随起兵的代北旧部出身;然后退浑、鞑靼诸胡,最后才轮到在河东汉地收揽和招纳的军将。
因此他们各有特色而趋向不同,在军中形成了若干个小团体。比如排行老三的李存勖,身为李克用唯一成年的亲生儿子,几乎就是无可动摇的第一人。就算是不去刻意结党,也自然有的是人聚附在他身边。
而身为名义上老大哥的李嗣源邈吉烈,则是以沉厚寡言行事恭谨著称,又是沙陀三姓中朱邪氏部众的出身。十三岁便追随沙陀族首领李国昌征战,又在败走阴山北时,依旧对朱邪氏父子不离不弃;
因此,在李克用的诸假子之中,当之无愧的资历最老而深有威望和影响力;如今更是官拜鸦儿军左都指挥使,而统领李克用赖以起家的本部精锐与核心人马。
相比之下,排行第五的李存信张污落出身就差了许多。早年他只是个附庸杂胡的牧羊奴,因为聪慧机敏而多计谋,通晓四夷语言,能识别六蕃书,而精通骑射;乃至蒙前沙陀酋长李国昌的提拔在身边侍奉;
在追随了李克用之后一事被委以要任,如今更是左押衙虞候身份辗转军前,同时暗中执掌伺察内外和消息往来的机要之务。
然而是他最讨厌的人和对头,却是排行最末出身北朱邪氏征服的杂胡,而以骁勇冠绝诸假子之间的李存孝安敬思。因为早年这位并持过人之勇而屡屡与之争功,因此长时间下来早已经是互相厌恶对方,而日常里形同水火。
然而这位天生神力而武艺非凡,生性莽直义烈又几乎每战无不克捷;因此在军中声势和影响力上,始终稳稳的压过他一头而无可奈何之。直到这一次意外的机会,同样暗中早有不满的老大哥李嗣源推动了一把。
最终促成了派遣李存孝阴入使团,前往长安暗中窥时太平贼虚实的决定。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的变得简单了许多;甚至不需要刻意的交流和沟通。
作为监管消息来往的李存信,自然有得是不动声色的办法和手段,将李存孝的身份暗中透露出去;然后再让河东复辟的消息与招还使者的命令,在路上多延迟上那么几天;太平贼方面自然会完成剩下的结局。
然而,在这两个短暂交汇而过的小团体之外,却也不是没有人隐隐察觉到其中问题和蛛丝马迹所在;他便是排行第二,身材瘦小但精明强悍,颇有胆略和沉着坚毅著称的李嗣昭;
他本名韩进通,原是是代州刺史李克柔的养子。在李克柔战死雁门之后,他连同麾下代州兵马被李克用收并而纳为假子;官拜衙内指挥使而仅次于鸦儿军左都指挥使李嗣源。
因此他不但是代北旧部当中的主要山头之一,也是其他几位汉姓大将出身的假子李存进孙重进、李嗣本张养性、李存贤王贤等人的主心骨。
然而,他只是在左右簇拥之下面色如常走出行宫拜别而去,的径直回到自己的宅地当中,才相继招来几名可靠的亲兵,让他们分别给驻守在外的几位汉姓假子,递送出了口信去。
安排完了这一切之后,李嗣昭才眼神闪烁着心思深沉的重重叹了一口气,叫人拿来了温好的酒菜,赶走了所有的侍从人等,姑且对着墙上挂着的河东表里山河图自作自饮起来了。
虽然如今河东镇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形势大好,但是在正当风光鼎盛之下,却是令人忧心的颓势难掩了。要知道,河东之地因为崔安潜的入关大征,早已经被挖地三尺式的罗括尽了民力,就连高门豪姓之家也是未免于难。
因此,太原城内的那些高门甲地,才会痛定思痛的在关键时刻背弃了朝廷的守臣郑从傥,而将朱邪氏为首收外来的代北藩汉联军,给迎进城来意图改易局面。
但是新入主的代北联军,同样是要面对一个遍地残破而民生凋敝,处处怨声载道的河东腹地;因为早在此之前,沙陀军就数度超掠过河东境内,然后在围攻太原城的时候,又在境内足足肆虐了数月。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站稳脚跟,就地开辟和挖掘出更多的财赋来赡养军马和休养生息。那河中王重荣就乘势攻杀过来了,顿时就让偌大河东镇的地盘缩水了一大半。
等到再度击退了王重荣之后,自北都太原所获的储集也被消耗大半;为了解决困顿同时是开源节流的需要,又发动了夺取上党昭义军故地的战事;然而在这里同样也是进展不顺。
仅仅才占了泽州两个县之后,就迎头撞上了自东面河北境内杀过来的成德军,好容易历经艰险杀败了成德军的势头,却又不防又有来自南面怀卫的河阳军乘虚而入夺去了潞州大部。
然后祸不单行的是,卢龙镇的李可举也再度出兵攻陷了,雁门以外的代北各州大部;就连他的养父李克柔也战死在了雁门前;不但失去作为沙陀族发源和崛起之地,还断绝了来自塞外的支援和输送。
除此之外,追随朱邪部来自代北的十数万各族部众,在迁入河东晋中平原之后,同样需要地方供养和维持;于是他们就只能强取豪夺与地方百姓,而四处侵占田土以为耕牧。
以至于地方哀声遍野而民情鼎沸,而他们这些汉姓军将亦是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式的心有戚戚栽。也可以说,自他们进入河东以来各方战事一直打个不停,钱粮像是流水一般的泼使出去。
然而,作为外来势力的代北军将们,却是并不擅长安民生产的治理之道,也没有足够征收和编派民间的耐心,而只能将主要的钱粮税赋徭役诸事,多委之以地方的豪姓大族。
于是,他们这些名为晋王李克用假子的大将们,同样也要开始面临资源有限和财赋匮乏之下的隐隐竞争局面了。当然了,其中最好过的当然是他沙陀本部和附庸部族出身的兵马了,总是能够得到足额和优先供给。
而在一轮轮排资论辈下来,被编排在最后形同垫底存在的,则是他们这些唐地出身的汉姓军将及其部属了。虽然在账面上空有不少数量,但是装备和训练都是低人一等。
而且,他们不但在钱粮兵员上供给不足而只能就地筹划,同时还被各自分派到了外围临敌的险恶之地,而让沙陀本部为首的藩军作为应变的机动人马,以保全实力。
在这种内外有别、悬殊相差的情况下,曾经所谓的父子情谊,所谓主从恩义,所谓的朝廷名分大义,都变得有些苍白无力起来,而只剩下赤果果的利益之争。
更何况,现如今那位养父大帅在那些高门氏族的蛊惑之下,执意要复辟李唐而建朝称王,更是在如今这种鲜花热油般的局面下,向着不可测的将来又推进了一大步。
所以,李嗣昭也必须为自己及部属的身后诸事和退路考虑一二了。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怀念起“阵没”在长安的“义儿军”副使李存璋了,若是有他在此的话,自己也不至于如此孤掌难鸣了。
因为,他乃是晋王诸多汉姓养子之中,资格够老协助年轻时的朱邪翼圣攻杀过大同军防御使段文楚又善于治理和经营的异数。
而在千里之外的河西到境内,被人所念叨的李存璋,却是身先士卒的端举着一付铁面牌;健步如飞的踏着颤颤抖擞的云梯,一鼓作气的顶着箭矢和抛石如雨,冲杀上了兰州州治的金城墙头。
然后,只见他在左挡右格的数下转身之间,就将挺持着挠钩和叉把不断紧身戳刺而来的守军,被接二连三的拍倒在地上;或是反扫下城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