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5章 箫鼓流汉思(续)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猫疲 本章:第1055章 箫鼓流汉思(续)

    而在河中府的蒲坂城山西省永济县蒲州镇内,正当年富力强的少壮之期,而额头宽大、眉骨突出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却是表情森冷的看着面前回复的信使

    “这么说那太平贼夺了函谷道和陕虢,害了我的兄长之后,犹自还要继续与我为难下去么”

    “节上,不敢相瞒,小得一行人等,才到了夏阳就被拦下来了,更莫说是前往长安求见了。。”

    使者却是战战兢兢道

    “你这么说,难道是有人求功心切暗中作梗,想要坏了议和之事”

    王重荣身边一名粗脖子大眼的军将,不由喝声道

    “小人却是不知啊彼辈有言,战阵上拿不到的事物,莫想凭嘴皮子就轻取得。。”

    使者却是越发谨小慎微道

    “好了”

    王重荣却是意兴寡然的摆摆手道

    “既然彼辈无意罢兵,那也唯有继续在战阵上见分晓了”

    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帐中诸将道

    “尔辈可都听明白了,非是我河中不愿各安其土,乃是那太平贼兴兵好战,欺人太甚得陇望蜀还要谋夺我军的立身根基,日后军中再有言语彼方议和者,当如此案”

    话语之间,只见他抽出宝剑手起案落,精美漆彩的雕案顿时就轰然断做了两截。而帐中诸将亦是噤若寒蝉一般的大气不敢出,遂又变成齐声应和

    “唯以大帅死战却贼”

    只是当众将都退下,留下王重荣一个人端在空荡荡的正堂当中时,他却是微不可见的长叹了一声,却是望着天顶上彩绘舜都历史典故的雕梁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如今的局面虽然不是最糟糕,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以河中府又晋、绛、慈、隰五州之地,再加上额外兼领陕虢二州的商道,安邑、解县的大小盐池之利,让他可以饶有余力的轻易征发和调集起五万大军,屡屡向外东征西讨。

    但是现如今的情况是,他已经失去了陕虢观察使名下的两州田土财赋丁口;又不得不将近两万人马部署在新夺得的汾、沁二州;以防备和阻挡来自太原府方面的了可用所部的乘势反攻。

    而这两州饱受战火荼毒而人口凋敝,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田赋财税的产出。所以只能依靠来自后方的输供和维持。然后,在晋州一带他又不得不分出万余人马,来防备可能出轵关陉的河阳军和镇压地方的骚变。

    而在黄河北岸王屋山南麓的大阳桥一带,他同样也要维持一支人马,来阻挡来自对岸河南境内的都畿道兵马,和来自东面河北境内河阳军的双重威胁。

    最后在渡河失利反被突袭、流窜于后方之后,他又为了确保安邑、解县盐池的周全,又再度分兵前往维持和守备。这样的话,在他所亲自坐镇的蒲坂城内,可用之兵已然不过两万余。

    就算他以及紧急从河中府境内,又征发来同样数量的新卒,以及一万多民夫;但是依旧感觉是不敷所用的。因为,现如今何中正可谓是四面皆敌而处处用兵不止;

    而仅仅是与太平军隔河对峙的日夜靡费,对于尚且保全完好的河中镇各州,同样是一个尤为可观的负担和压力。尤其是近些年的河中池盐也开始滞销,又失去了输转塞外和关西的途径之后。

    而相对坐吃山空的预期,对于任何一个节镇蕃帅而言,都是尤为可怕的前景。因为那将意味着入不敷出之下,不仅仅是无法在维持体面而奢侈的排场,还有来自粮饷和犒赏不足的军队反噬,乃至是易帅的传统。

    要知道,当年他就是利用在老家起兵叛乱,而割占了安邑、解县盐池,把持了河中镇最大财院的既成事实,来逼迫身为朝廷委派的正任节度使李都低头,最终才得以完成取而代之的。

    所以,他掌权之后就一直小心谨慎的努力维持着地方割据的事实,而不惜向草贼出身的大齐新朝称臣纳贡;又在西军反攻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抛弃之,而支持自己的兄长夺取和截断了关内与中原往来的孔道。

    另一方面,他也一次次兴兵攻打已经露出颓势的河东镇,就是为了消耗掉那些对自己家族长久统治河中镇,可能造成威胁的不安定因素;也是通过新夺取州县土地上的财帛人口,来喂饱自己麾下虎狼之师而令其愈发归心。

    若不是从代北之地杀出来那个朱邪氏的沙陀小儿给横插了一手,让他的大军不得不饮恨与北都晋阳城下,只怕他早已经一统河东而坐拥表里山河之富美壮丽了。

    然而更让人挠心的是黄王的大齐新朝固然是覆灭了,但是郑堂老的偌大西军联合也败了;最后能够入主关中的居然是那在南方风生水起,而今亦是羽翼丰满之势的太平贼了。

    要知道古往今来,就久未闻有以南伐北,最终还能取得成功并站稳脚跟下来的例子呢无论是刘牢之还是陈庆之,最终都要难免功败垂成饮恨在外的。

    因此在南方能够成事的势力,在先天格局和根基上就要弱过北地群雄一筹,而基本都是留待日后一统的南朝偏安局面;就算偶有一些豪杰强项,那也多不被人放在了眼中。

    但就是这个崛起于岭外蛮瘴之地的太平贼。让他一次次出乎意料的受到了挫败和损失。所以说在军事冒险的利益和收获当中逐渐冷静下来,而竭力求稳占据上风的王重荣心中,有代价的谋和并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情。

    毕竟,他这个节帅的位置是在河中镇危难之际乘势发难夺来的。所以,他也不能确保在河中镇再度遇到危难之际,是否有人回想着乘势而起抛弃他这个领头人,或是取而代之的可能性呢

    而被迫屡屡分兵在外而四面迎战的现状,却又变相的加剧了这种忧虑和趋势了。因为单独引兵在外的机会,也意味着更多接触和笼络到士卒的机会。

    因此这些关键性位置和要任,都是掌握在王氏一门及其相关人等手中的。当年王氏三兄弟具在的时候,身为老二的王重荣坐镇河中、兄长王重盈监守陕虢观察使,还有另一位弟弟王重简则是同州防御使。。

    由此形成三足鼎立的呼应之势,几乎是游刃有余的对应着来自各方的挑战和威胁;就算其中王重荣出征在外,剩下来的另外两位自然而然也会互为抵角的稳住后方局面。

    但是现在,在早年王重简奉命支援长安却不幸战死在同州,如今的王重盈和形同羽翼的陕虢二州一同失去的情况下;他也只能以威望和资历都相对逊色的诸儿、诸侄儿,来作为替代。

    但是除了养子王珂等少数几个还算弓马娴熟的人选之外,其他就只能作为领军监阵所属了。这就让他对于军中的掌控力难免下降了不止一个层次。

    所以,他必须小心保全和亲自掌握住河中军最为精锐的部分,才有可能对于其他方面的形成足够的威慑和制衡之势;更不能令其在与太平贼的战斗中遭到过大的损失。

    所以,在亲眼见识过那些太平贼战船,轻易轰碎营垒和桥渡的威势之后。他除了下定决心全力夺回已经被太平军所夺站的大禹东渡关之外,却并不想与之再起更大的冲突和扩大战端了。

    哪怕有攻杀兄长王重盈的血仇在前;但是,相对于王氏一门的长久富贵和举族安危,暂时的低头和忍耐,却又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代价了。

    但是这一切的前蹄,还是得将大禹东渡的太平贼拿下,才有一场足够称道的胜利来对内服众;同时对外作为足以隔河共存的筹码和凭据,与对方重开交涉之门。

    依照他目前所获的消息和见闻,这太平贼乃是自蜀地一路转战而来,又入关中与西军力战催之,自然也是要难免损伤甚众的,又要经略和弹压四方,防备河陇的反扑。

    更兼关内历经大战不止,而数年未得休养生息过,地方残破而人口凋敝;太平贼在当地得不到多少协力,反而要靠南方远途竭力奉应和输供以为维持。

    因此,就算是太平贼之前暗中出奇行险,出其不意的夺去了函谷道和陕虢二州,那也势要分兵守备的弹压的,断然没有多少余力久持于河中方面的。

    而彼辈的战船火器固然犀利,但是却是无法上岸或是深入威胁的;因此,在三方威胁的敌势当中,最为优先的就要与隔河相望的太平军罢战。

    只要太平贼有所收缩,那河阳诸葛爽只是乘火打劫的枯冢老狗,在独力难支下自然就会知难而退。而在王重荣眼中,河中军最大的威胁,始终还是那居于河东高屋建瓴地形胜势的沙陀军。

    或者说是那手握代北藩骑和各族健儿,形同芒刺在背的朱邪氏小儿;光是相互攻杀这几年下来,早就结下了弄得化不开的血仇与宿怨了。

    若能够与太平贼一盒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籍以共同对付河东的沙陀军为由,交换到到对方的援力;而获得足以对付沙陀藩骑的火器军械呢

    想到这里,王重荣突然开口对外询问道“近日可有汾州境内的消息”

    随后就有人回复道

    “回禀节上,除了例行的军情通报之外,汾州近三日内就再没有其他消息送还了。。”

    “不对,快派人北上去探明。。”

    王重荣闻言做了回去,随即又猛然站了起来因为他当初把自己的亲侄子王重简之子王连,留在汾阳城作为粮料转运判官的时候,就一再要求每天都要有信使往来呈递,哪怕没有任何事情只是通报平安也好的。

    因此,哪怕是王连有所懈怠了也好,但是负责经手之人却是王重荣指定的。或又是在路上有所意外耽搁了也罢,那延迟当不至于超过两天以内的。所以,王重荣只能有备无患的按照最坏的接过去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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