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杀之蚩尤于中冀,蚩尤肢解,身首异处,而且血化为卤,既解州盐池也。”
孔子三朝记
运城盐湖是世界三大硫酸钠型内陆盐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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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是咸腥味的夏日热风之中。
新任未久的义儿军副使兼石州守捉使李存进本名孙重进,也在满脸不虞的眺望着名为解池的大盐湖。他一路紧赶慢赶的杀到这安邑县境内来,就是为了乘着河中王重荣所部土崩瓦解之势,抢先控制住这池盐产出之要。
然而让他大失所望的是,当他日夜兼程越过诸多崇山峻岭,累死了好些畜马,就连沿途那些州县村邑都没有停下来劫掠,最后能够所获的居然不过是着解池旁的盐巡院内,区区几百袋池盐而已。
至于更多的东西就根本没有指望了。而更糟糕得是本地讨活的盐工、盐夫人家,早已经相继逃散一空了;因此就算留给他偌大一个盐池,也无法利用起来;难道叫他这些手下直接改行去刮盐么
要知道,他虽然名为义儿军副使,又是诸假子排行第八的资序。但是实际上除了他亲率的左右横冲两都千余人马之外,就再也只是不动义儿军中的一兵一卒了。
反倒是这个石州守捉使的差遣职衔,才是他名下实际可以掌握的就食和赡军之所;只是石州作为太原府外围的西面屏障之一,当初也是最先受到自雁门入关藩部,大肆抄掠和荼毒的所在。
因此,难免地方不同程度的凋敝残败;后来又遭到了北上河中军的分兵攻打。因此,号称五县之地州境也长期只有靠北的方山、临泉、定胡三县,尚在代北联军的掌握中。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是身为掌握治理权的守捉使,也很难从地方获取和搜括到足够的钱粮和丁壮,以为壮大自己的麾下实力。但是,同时他还要对河东镇代北行营,承当一定的赋税徭役上解。
此外,四季年节假期,他在私下里同样要有足够的进奉来“尽孝道”;不然,落于诸假子之后,就很容被人诟病和非议,乃至图谋取而代之,就连这点赖以存身和维持的地盘都没有了。
最近因为那位养父李克用拥立新君,而再兴和复辟李唐的缘故,开始大兴土木重修太原行宫和建造延新苑、雁回宫晋王府;他们这些假子们又不得不,自愿不自愿的大大的出血了一回。
而作为负责镇守太原府外围几个汉姓出身假子之一,李存进则是囊中羞涩最为窘迫的一位。因此,此番他还是求了那位二兄李嗣昭韩进通的进言,这才某得这么一个轻兵南下的机会。
本以为立下军令状而冒着深入敌后的风险,可以在相对富庶安定的河中府腹地,好好的搜掠和聚敛一番以为充实身家和行囊,也缓解一下麾下粮饷衣食不足积累下来的不瞒和怨念;
要知晓,这解池可是天下有名的优质富产之地。自大历年间开始,当地以“垦畦浇晒法”每年产生的盐利高达150万缗,约占全国盐利收入的四分之一,占朝廷财计总收入的八分之一。
待到河中镇不满于送州、供军和上输的三分法,开始截留和垄断解池盐利之后,更是暨此将河中打造成为一个坐拥雄兵的强镇、富镇所在。
期间更是以盐利从四面八方获得了骏马和精械、壮士,而愈发强盛;就连朝廷所在的京师百姓也要仰仗河中镇的输供,才不至于日日淡食。
为了确保盐池的利益不大规模外流和被盗采,当地官府甚至不惜征发劳役大兴土木,围绕着盐池所在修建了一圈足足六十多里周长的禁墙;而设置起像模像样的东西门市和关所来。
李存进自然也不敢奢望能够独吞和垄断,这么一大笔盐池的巨利;能够籍着这个占领地方的先手功劳,做上几年过渡性的守臣,充实麾下的军马和私囊,也就心满意足了。
但没有想到他的一腔热情,这么快就在现实碰了壁。要知道为了占住盐池数年内的利益,他可是在包括二兄李嗣昭等人面前,拍胸口保证和许诺过,在事后定要给予足够的报偿和回馈,以为感谢的。
想到这里,李存进不由的愈发郁结于心和愤恨不已起来,为什么一开始就显得诸事不顺呢王重荣那个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铁头佬也就罢了,然而这些地方上的蝼蚁小民,又有什么底气和凭仗抗拒之。
难道是嫌出身边地将门的他手中刀剑不够利,这一路砍下来的人头不够多么明明他已经派人向这些“地方父老”“头面人物”暗中交涉,表示出了足够的示好和笼络之意。
甚至许诺他们,只要能及时交出足够的盐货财帛和丁壮役使,就可以就地保境安民,继续维持住他们的营生不变。然而当李存进的人马抵达解池之畔后,派去交涉的人不见了,当地的盐丁、盐夫也几乎逃的干干净净。
而几乎一无所获的石州兵马,也只能泄愤式的将那些破烂棚屋、蓬户给点火烧了个精光;然后将那些少数来不及逃走或是没能藏匿好的少数乡人,给不分男女老幼的捆绑在道路旁,往复拷打得死去活来或是奄奄一息。
然后通过拷打这些俘获的口供,他们又分兵在解池周围的鸭子池,神岗、长池等地的矮丘、草荡、水泽之间,搜那出来好些藏匿的本地百姓,这才将第一批进入大池采盐的人工筹齐了。
然而,仅仅是过了一个晚上而已就变故再生。当天夜里营地外的野地里,突然就鼓噪声连天而火光四起乱窜,惊扰的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石州兵马整夜不得安生。
待到天明之后,更是发现那些被抓来劳役的百姓已然逃散了大多数,只剩下一些不堪用的老弱病残而已。因此,李存进毫不犹豫的下令派出数队藩部轻骑分头追捕。
然后,这时候又有一个坏消息传来。就在池北数里之外的安邑城,也一反常态的拒绝了就此开城出降的条件,而态度强硬的将他的使者用箭射驱逐回来。
这时候,李存进这才嗅到某种不安和危险的气息;从巨大的盐货价值预期所导致的利令智昏中清醒过来,又在恼恨和羞愤当中,连忙下令兴兵往攻安邑城以为胁迫,最不济也要将这个盐池之畔的重要据点站住了。
然而,当李存进引兵徐进至安邑城下之际,原本已经被探明城防颇为空虚的安邑城上,却是依旧四门紧闭而毫无声息,只有少许河中军的旗帜有气无力的荡漾在风中。
这不由让李存进有些诧异却又更加不安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让左近军士齐声呼喝以为叫城。结果这一齐声叫城,却是叫出来了一阵高过一阵好不示弱的激烈鼓号声。
随即,在被城墙所遮掩的东面和西面,几乎是同时飞跃出一面抖擞在风中的鲲鹏纹青旗,正中还有斗大银白色的“太平”二字;随机又变成了唱着歌子鱼俪而出青灰色调的大队军阵。
这一下石州军上下的齐声呼和顿时为之中断,而变成了炸了窝一般的惊呼乱叫声
“是太平贼”
“岭贼杀来了。。”
“髡头军。。。”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努力按住有些跃动不已马头的李存进,终于明白了被自己给忽略掉的事物。就是那据说正在黄河依稀虎视眈眈的太平军。
这些在关内留下凶悍和强硬之类刻骨铭心记忆的敌人,居然也推进到了着盐池附近了,而俨然成为了安邑城反复再三的凭仗所在了。只可恨他的斥候和游哨,居然都仿若未觉。
然而,伴随着太平军特色的歌子阵阵,是在阵阵雷动一般的轰鸣声中,抢险而来的一道道炮射轨迹,顿时在猝不及防的石州军阵容当中,轰击出来了一片片土石飞扬和人仰马翻的声嚣来。
虽然李存进努力呼喝着想要维持住左近的阵容和士气,并且擂鼓进击以为迎战。然而那些曾经在关内遭遇过类似场面的代北藩骑,却是仿若惊弓之鸟一般的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然后,是那些骑乘骡马代步行进的石州团练,也紧接而至的一箭未发就崩溃了;径直将李存进本阵所在的左右横冲都,给暴露在了太平军前列所发射的火器面前。
下一刻,在抬高铳口的百步之外第一轮校准式抛射之下,李存进也毫不犹豫下令就此挥师掉头转进了。然而,接下来的撤退之路上,却是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了。
因为在可供通行的道路左近,一下子冒出来了许多障碍和袭击着,他们在地上挖小坑,或是在临道树木间绑上了拌索,或又是放到树木形成障碍。
这对于正常徐然行进的军阵当然是毫无用处,但是对于退逃中的败军,却足以造成足够的困难和阻碍的。因此,不断有败退中的石州兵备绊倒,摔倒,或是拦截下来。
然后这些零星落单下来的受伤士卒,又在心惊胆战的茫然四顾之间,被举着各色器械的民壮所一拥而上,而只留下惨不忍睹的若干尸骸。
转眼之间,曾经拥有三千四百将士阵容的石州军,被干燥沙地所吸收的漫漫流水一般,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少,最终又随着李存进左冲右突的最后百余名骑兵,慌不择路的被围困在了女盐池与解池之间,内凹台地上的盐神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