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李秉乾将最大的政敌和隐患都斩除,这对于李秉乾来说,是扫清了他登基成为西夏国主的最后一道屏障。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可最近见过李秉乾的西夏重臣们发现,他们的国主似乎并不高兴。不仅脸上没有任何笑模样,也没有得意的表情,反而经常陷入忧虑的烦恼之中,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知道的人不多。
费听多罗毕竟是李秉乾身边之人,他能感受到李秉乾身上的那种不安并非是因为要当国主,要登基了的不安。
而是有更深的原因。
费听多罗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劝解他主子的话,无疑这个人就是李逵。好在他不知道当初李逵欺负李秉乾的场面,要不然这位对李秉乾忠心耿耿的奴仆,非找李逵拼命不成。
兴庆府,大元帅府。
李逵的手下们正忙碌着,准备离开。
府邸的仆人们,尤其是李秉乾送来的几十个西夏美女们一脸的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好费听多罗拜访,这才停止了打包走人的打算。
“大元帅”
“老费,你不准备忙着给你家王爷准备登基大典,来我这地方干嘛”
李逵不太情愿地接见了费听多罗,后者面带苦涩,对李逵抱歉的笑了笑,让进了厅堂摒退周围之后,这才开口道“王爷的情绪不太对劲,似乎很彷徨。在这满朝文武之中,王爷对大元帅最信任,老奴还请看在大元帅扶持我家主子到了如今的份上,帮忙去劝解一番。”
李逵摸着下巴,眼神不怀好意的盯着费听多罗。
“这个嘛”李逵琢磨了一阵,随后低声对费听多罗道“辽国没有来人”
“辽国”
费听多罗立刻摇头道“没有,我家大王当初就答应了,以后奉大宋为主,再也不会有二心,怎么可能和辽国之间不清不楚”
这种鬼话,李逵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行,我去进宫看看。”
李元昊虽然在两次贺兰山之战之中都大败了辽国,但实际上,双方的兵力绝对不对等。西夏用五十万兵力对抗辽国十万大军。还都是险胜,这其中的差距,让西夏上下都为之胆寒。所以,即便西夏建国了,但最后西夏还是奉辽国为主。李元昊也娶了辽国公主。当然,公主远嫁都活不长,这似乎变成了一个魔咒。
西夏的国王登基之后,会上报给辽国,然后辽国会给予赐封。
实际上,西夏已经成了辽国的属国。
李秉乾虽然已经控制了西夏的内部,即便有忠于梁氏的叛军,在绝对实力之下,也不会坚持太久。可万一,辽国不承认李秉乾的国主身份,除非李秉乾放弃国主,重新在西夏远一个辽国满意的西夏国主,要不然就只有战争一条路了。
可真要发动战争的话,此时的西夏还是对手吗
李逵来到皇宫,看着处处和大宋有着异曲同工的建筑风格,静静的等待着李秉乾的召见。
他不怕李秉乾对他下毒手。
因为完全没有必要,李秉乾如今的手段,要拉拢跟着他一起兵变的将军,这时候要是对李逵不利,即便揭露了李逵的宋人身份,也会让君臣离心离德。
“大王”
“李兄弟。”李秉乾对李逵道“还是准备走吗”
“我留在西夏已经没有意义了,再说了,大王登基之后应该是分封群臣的时候,我总不能在西夏做左相吧”李逵笑呵呵道。
他的功劳太大,就算李逵留在西夏,李秉乾要是处置不好李逵的封赏,很容易引起从龙之臣们的担忧。
所以,李秉乾对李逵的情绪也非常微妙。
因为李逵这厮别看喊他大王似乎给足了他面子,可实际上,李秉乾知道李逵从来都没有对他有过该有的敬意。李逵留在西夏,对他来说绝对弊大于利。但为了安抚其他有功之臣,李逵必须要笼络,至少姿态上要做足。
在听到李逵要离开的消息,李秉乾是松了一口气的。
李逵是个不太愿意掩饰自己性格的人,说话自然是直来直去,询问道“老费看到大王心情不佳,想要劝导,却不知从何劝导,这才请了我来。大王不会是因为杀人,而心绪不宁吧”
这倒没有。
李秉乾嘴角唏嘘了一阵,说起来,勒死皇嫂和侄子,对他来说不仅是扫清了通过国主的最后道路,还将压在自己肩头多年的压力都倾泄了出去,不仅没有心绪不宁,反而颇为轻松。只是人死前的面相颇为丑陋,让他有时候会做噩梦的时候惊醒。
但做皇帝的,都是孤家寡人,做噩梦不是很正常的吗
李秉乾摇摇头,缓慢道“为兄是在为大夏的未来而担忧。如今大夏境内的梁氏残余不足为虑,可是为兄知道,西夏如果不能做到对大宋和大辽的满意,西夏的未来将陷入更加艰难的地步。举步维艰已经算是好的,覆灭也在旦夕之间。”
这话李逵就不太好接了,毕竟辽国
他没有去过,也不知道辽国有多强大。
至于大宋对西夏的态度,李逵也说不上来。如果说获取横山仅仅是大宋的第一步,覆灭西夏才是大宋的最终目的,这也说得过去。
毕竟赵煦年轻,他恐怕真不会姑息放任西夏一直阻挡在大宋的西北,耗费大宋无穷无尽的军费。
可这得大宋的朝堂上重臣才能商议,李逵不过是个延安府通判,他哪里有资格去揣摩大宋对西夏的战略目的
李逵支支吾吾道“大王为难外臣了,我不过是大宋边塞的六品文官。在国家大事面前,说是小吏也不为过,有何资格去平乱大宋对西夏的态度不过大王也不用着急,等到大王登基之后,大宋自然会派遣使臣来西夏,到时候大王自然能够得知大宋对西夏的态度了。”
“不用等了,你就是。”李秉乾指着李逵道。
李逵愕然,大为不解的看向了李秉乾,后者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册国书,对李逵挤眉弄眼道“贤弟真是真人不露相,你可是堂堂大宋使团的副使,完全有资格谈论大宋和西夏的关系。”
李逵吃惊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对李秉乾道“大王莫开玩笑,我是大宋使团的副使,为何我不知道兴庆府什么时候冒出了个大宋使团”
“兴庆府还没有大宋使团,大宋的使团还在宋国境内,但你大宋的使团副使的身份也已经定下来了。孤王即便骗你,你觉得大宋的国书还会来骗你吗”
说话间,李秉乾将大宋送到西夏的国书递给了李逵。
李逵一幕十行,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就看完了国书。字没问题,很像秘书省出来的字体。秘书省算是李逵的老部门,他多少知道一些大宋文书的一些隐秘。
印章也没问题。
当初在都事堂给向太后下套子的时候,他见识过大宋的国玺。大宋对外的最高用印章,他都很熟悉。
可内容却让李逵大为不解。
安焘为正使,副使有俩人,一个是李逵,还有一个范纯仁。
李逵看着和他并列的那个名字,他就脑门子直抽抽,心说“这不是坑人吗”
老范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
另外,他还很惊恐的看到了自家老师周元的名字。
这就更让李逵惊恐莫名了,这可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啊这哪里是让他做大宋的副使啊简直就是要让他做个孝顺弟子,该如何处理上下级关系的决死命题。甭管怎么接待周元,他都是死路一条。维护了朝廷的体面,他就是不尊师道;要是尊了师道,那就是漠视朝廷的体制。
“大王,如果我现在回大宋,你假装我没来过西夏,等回到大宋之后,我把你当初写悔过书都派人送来,你看行吗”
李逵谨小慎微的将国书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李秉乾的手中,后者吃惊的看着李逵的紧张不似作假,颇感古怪。
尤其是看到李逵眼神中流露出的惊恐,这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黑大帅吗
李秉乾觉得这份国书来的蹊跷,原本他还以为是李逵的后手。看如今李逵的反应,应该和李逵没有干系。
这种机会李秉乾可从来不曾遇到过,如今碰上了根本就不想放手。
他沉吟道“李兄弟,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我这算是出卖了大宋吗”
“不算。”
“好吧。”李逵这才装作模样的沉吟起来,一开口让李秉乾气个半死“大王以为,大宋会需要什么”
这是自己问李逵的话好不好,一转眼李逵就让他说。他说什么,对西夏国内来说,都是他国主威信的巨大损失。不由苦笑道“如果让李兄弟坐在我的位子”
“不可能,莫开玩笑”
“孤王是说假如”
“没有假如。”
“你要是这样不配合,信不信我让米擒光即刻和你开启和大宋的谈判”
这话破有威力,李逵觉得自己的小身子骨想要代表大宋,还差了那么一丁点的高度。当即认怂道“说来也简单,大宋对河西走廊,河湟之地,乃至整个河套地区都应该是归附版图的想法。只要看过大唐疆域的官员,没有一个人不想恢复当初的版图。即便西夏态度强硬,还得接着打下去。”
李秉乾一副早有准备的表情,但眼神却黯然不已。
李逵自顾自道“西夏如今的兴庆府周围平原,在西汉就是安置南匈奴的州郡。大王或许无法感受这种情愫。在大宋眼中,党项不过是安置在自家土地上的客人。但是这个客人如今想要霸占这片田地。虽说西夏如今霸占的国土对大宋没有太多的吸引力。但关乎大宋的尊严。”
“尊严”
“党项自前朝汾阳王安置在夏州之后,历经数百年,但这片土地自古就是中原王朝的。加上自从李元昊之后,党项已经和西夏撕破了脸皮,除非放弃西夏的国号,俯首称臣,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李逵顿了顿道“恕我直言,如果是为了俯首称臣,归入大宋,大王恐怕也不会想着要兵变了吧”
“没错。”李秉乾颔首承认,他之所以发动兵变,并非是为了要投靠大宋。
而是为党项的皇族,一旦梁氏的实力继续增加下去,说不定那天西夏的天真的变成了梁家的了。
这个结局,他无法忍受。
可当他听到李逵对大宋和西夏的分析之后,突然发现梁太后做的所有事,仿佛都是对的。而他这个貌似正义的家伙,却做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如今的西夏,国内兵源损失超过十五万。
这仅仅是一场暴动而已,西夏已经失去了对大宋永兴军路、鄜延路、环庆路、秦凤路一起发动进攻的能力了。
军力上的不足,仅仅是其次。
还有政局上的不稳定,更是让他担忧。加上对辽国的担忧,李秉乾抑郁了,也很正常。
李秉乾喃喃道“这样一来,西夏就危险了。”
“要是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出一条生路来。西夏如今的情况是不好,但是砸锅卖铁凑出二十五万大军还是有的。只要筹备五万精锐攻打西域各国,打出一片天地出来也非难事。再说了,西夏还控制着疏勒城,进入西域已经很容易了。三年,打出个不下于西夏数倍国土的王国也并非难事。然后举族迁移,岂不是避免了夹在辽国和大宋之间的困境”
“三年”李秉乾眼前一亮,随即期许的看向了李逵问“贤弟可以领兵吗”
别看西夏如今战将不少,可要说对于战绩的迷信,没有人反对李逵带兵出征。李逵说三年打下西域,别人说李秉乾第一个不信。但是李逵说,他能不信吗
当初在黑水城的时候,他和李逵才多少军队
可就是几个月时间,就将三十万梁氏大军给覆灭了。要是李逵帮忙,西夏开疆扩土指日可待。可惜,李逵对此根本就不为所动,翻着白眼对李秉乾道“大王,真要是我带兵出征,打下来的疆域是属于西夏的,还是属于大宋的”
面对这个刁钻的问题,李秉乾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