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细想,荣安的烦躁更甚。
“所以阿暮,你觉得皇上他会趁虚而入”
“若不然呢”
是啊,若不然呢荣安不想怀疑皇帝有这个心思,但他若没有灭了燕安的意思,前世今生又如何会被朱永昊煽动,始终不灭对燕安的怀疑,哪怕顶着世人骂名也要逼朱承熠入京和南下
荣安却是突然抓到了阿暮话中所提的一条“你刚刚说,皇上总共派出了近百暗卫”
“是。”
“近百暗卫的话,是皇上暗卫队的一半人数了。”
“世子妃所知不少。”阿暮显然先前并不知这一点。“是将军告诉您的吧”
荣安一滞。自己多嘴露馅了。
爹那般忠心,如此机密,哪会告诉她
这是她前世就掌握的消息。
前世宫中,有些不方便走明面的事,不管是朱永昊或是她的逆子都会调用暗卫。先祖皇帝编下的暗卫队有三百人,但太平年岁,真不需要这么些人。到朱永昊上位时,暗卫总数只不到两百。当时朱永昊和荣华都抱怨过人数太少,为了后期战事布局,他上位后便开始扩招暗卫。这些,荣安是知道的
所以眼下皇帝竟然将半数忠心得用的自己人调用出去,这很不寻常。甚至可以说,绝对有所图。
一般执行任务,若调用暗卫,也就是两三个人。皇帝微服出门,需要的暗卫也就几十。天坛祭祖,泰山朝拜,御驾巡街这样的大活动,才会调用到过百暗卫。
此刻派出去的暗卫人数大于皇帝身边留存的,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皇帝将燕安的事看得比他本人事还重了这要没有所图,谁信
阿暮正冷笑
“所以,属下的忧心没有错。半数啊他的算盘早已打响了。这么多人在大军里,什么东西挖不出,什么事情做不了真要弄点什么事,根本就是防不胜防。或许,待到了辽江,这部分人还会扩散到辽江军里,只怕这场仗不管怎么打,不管谁是螳螂谁是蝉谁是黄雀,皇帝和朝廷才是最后的那条蛇”
荣安心头不安更甚。
她想了想,忍不住将这样的猜测压了压,往好的地方想了想。
“也不一定。会不会弄错了路飞虽去了燕安,可他身边带的百人却也不一定全是暗卫。既是暗卫,便应该行动隐蔽,不会轻易被发现才是。不会让你们看出来,还得出近百之数的结论吧”
阿暮摇头
“印远和路飞并不是一起出发,而是路飞带着他的人先入了燕安。燕安数百年如一日被京城来人盯着,上下都极为警惕。京中暗卫什么路数,几乎形成本能反应了。燕安都城突然进了数百高手,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王爷一如往常没有将他们揪出,只暗中观望。这些人行踪飘忽,行迹遮掩,当时便基本确定他们都是暗卫。而后见这帮人分散盯着各支军营,王爷也收到京城来兵的消息,基本就知晓他们所为何事了。
而后,路飞为了让王爷看清现实迅速低头,压根没有遮掩他和他的人是皇上心腹的身份,将打探到的燕安军讯息直接在王爷跟前摆明。他们目标很明确,就是压迫,并明着将人安插。王爷与他们几番交涉,确认了路飞带的全是皇上暗卫。”
两人沉默了。
荣安面色愈沉。
这意味着,燕安很有可能逃不开一场祸患。
燕安地无兵驻守,燕安王和燕安兵远在他乡还被人半控制,朱承熠远在庆南,而荣安和孩子在京城。
这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局面
燕安,会落下什么样的下场
荣安开始后怕。
前世一幕幕开始浮现。
燕安一破,皇帝会留着燕安王吗会留着朱承熠吗皇帝为了名正言顺不叫人戳脊梁骨,是不是会给他们安罪名燕安一破,庆南等塞地会如何
一切还会重蹈前世覆辙吗
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我去找我爹。你先等等。”荣安迅速离开。
她太不安了。
因为她还想到了一种可能。
若皇帝真是那样的心思,她和七七,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避得开这场劫难
燕安王和朱承熠若有反抗心,那自己和孩子们就是皇帝最大的威胁筹码。朱承熠珍惜血脉,不会让自己母子出事,到时候一定会退步,甚至放弃性命。
皇帝收拾了燕安,也未必会放过自己和孩子们吧她或许能活,但孩子们是燕安血脉,天家皇帝不会有那种肚量。
她只是一想,都觉恶寒遍体。她承受不住。纵是能苟活,也是生不如死
爹纵然会保她和孩子。可君臣就是君臣,爹保得住吗爹还得护着葛家护着娘和弟弟,家人当前,君臣之义相压时,爹能不退步
荣安害怕了。
冷汗瞬间就湿了她后襟,她小跑了起来。
到地方时,荣安已是汗湿发丝,一面苍白,叫虞博鸿吓一大跳。
“爹,我害怕。”
这种时候,她没必要遮掩。爹一直是她除了朱承熠以外最大的倚仗和靠山,所以她和盘托出。
从百暗卫开始说,一直到将来或许的面临。
虞博鸿眉头微蹙。
他一开始就没反驳,路飞带的百人,确实都是皇帝的暗卫。
“爹明白了。但也不用太过悲观。”
虞博鸿犹豫了一下,补到
“那数百暗卫并不一定是针对燕安,他们不会全都一直留在燕安军中的。你或者可以这样想,这场大战,主力是塞地,对手是外族,朝廷一无所知却已折损千人还要负担大量军需。皇上需要在这次军中加上一点自己的控制力呢
其实这两日,又有三十暗卫扮作了百姓偷偷前往前线。你别想太多,这都是大战必要的准备。至少爹的观察来看,皇上并未有对燕安下手之意。”
若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
荣安“可若他真要下手,会让您知道吗”谁人不知,此刻虞爹和朱承熠的关系很不错说不定,皇上已经对她的婚事开始后悔了。“真到那时,您又能怎么帮我怕是连相帮的机会都没。”
虞爹沉默了很久。
“我不想死,我的孩子也不能死。我想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
这一句,是荣安对虞博鸿说的。
在一刻钟后,她对阿暮说了一样的话。
他二人在假山上聊了整一个时辰。
接下来的几日,荣安以“着风伤寒”为由,她的兰心院开始闭门谢客
她谁也没见,只在有一天魏氏来信要见她时,偷偷从院中小门出去了一趟。
说是荣英真被放出来了。
虽还被拘在廖老太院中,但总算不被关屋中,可以院中走动。
魏氏说“那日趁着老太太出门,我去看了他一眼,得机会与他说上了几句”
魏氏为了女儿和外孙前程,很会动脑子,打探消息的水平挺不一般。
那日她如以前一样,带了些吃食和书本去看荣英。
她面上一如既往对荣英冷淡,拿了儿子做见面借口。
“也就思明总念着你,让我多来看你。这些书都是思明让我带给你的。”魏氏怕廖思明在府里早晚受牵连,在投靠皇帝后,就将儿子送去了百里地外最有名的一家书院进学。
面对荣英,她一贯鄙夷嚣张,所以从不曾引起廖老太那些婆子怀疑过。
怕叫人注意,也怕被人偷听,她特意叫了荣英到院中亭下,让他趁热将点心吃了。
她晒着太阳,瞟着荣英,时不时与经过的丫头婆子打个招呼,果然没有叫人怀疑上,顺利与荣英说上了不少话。
“那日邱嬷嬷带孙子去游湖,在一条船上看见一妇人,与你娘很像。可那妇人已经成婚,所以邱嬷嬷没敢认。”魏氏故意小心翼翼编了个可以进退的谎来试探。
荣英闻言,猛一抬头,眼中凶光如虎,手里糕点也捏了个粉碎。
“什么时候”
“就上月二十几。”
“你说她已成婚”
“那妇人身边有男人,看他们亲昵,应该是夫妻吧。所以也不一定就是你娘,许是邱嬷嬷看错了。”
魏氏暗暗打量荣英。“我也觉得不是她。她若回了京,没理由不回来,不带你走对吧你姐在二皇子府也不好,她总要去帮衬帮衬的。”
荣英恨恨磨牙,魏氏瞟到他指关节都发着白。
“就是她。”几息后,他幽幽到“她回来了,可她不要我。”
“啊”魏氏一脸惊。“你娘最疼你,她不至于。”
“至于。她回过廖家了,可只让我保重,让我照顾好自己,说很快就会带我过好日子。其他什么都没说。她就离开了。”
荣英想起那晚,他娘与老太太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可留给自己的时间却只有不到十息。自己算是她的什么
他摊开手,看着自己畸形的手,心下又是一痛。
他在二皇子府被打残,娘也没关心他的伤,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这是疼爱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陷入了长长的等待里。
他希望某日醒来,娘真的回来了,真来带他走了。
可日复一日。
从二月中到眼下,已一个半月过去,她又杳无音信了。
他又开始失望。厌恨上头,他常问自己,究竟算是她的什么想起来就哄哄,想不起就可有可无的宠物吗
昨日被放出后,他去问过老太太,可老太太说“别得寸进尺的。你能出来,还得多谢你娘。你好好待着,以后总会有好日子的。下去”
这是什么话
多亏她,他才能出来靠着她,以后会有好日子
反了吧分明是,因为她,他才被关了一次又一次,从将军府到二皇子府到廖家。
若不是想靠她,此刻的他还是将军府的大少爷,将军衔的继承人,是嫡长子,可以入宫陪读的高贵身份,衣食无忧,富贵无虑的那种。
怎么到头来,这一切都反了怎么还成他拖了她的后腿
呵呵,是啊那是什么女人她曾经那么喜欢姐,可姐现在什么日子,她不但没去救,连看都没看不是若不是因为舅母还愿意照应着,他和姐更惨吧
她人就在京里,可她却宁可去游湖玩乐,也不来将被关着的他们姐弟救出去。哈,被关在屋里和被关在院子里,区别很大吗这就是她给的自由这可不就是宠物的待遇
原来她已经重嫁了,这么久过去,她的孩子都会跑了吧自己这儿子,早就不是唯一了。枉他还对她抱有一丝希望。
“我恨她我恨廖家人舅母,整个廖家,我唯一不恨的,只有你。”
魏氏面色略微柔和。她也恨廖家人。大概这是她和荣英唯一的相似点了。
就冲这一点,她也得多说几句“你好好待着,别顶撞老太太。你乖一点,以后日子才能好一些。将来你若能出去,还是去求你爹吧。你爹和继母都是心软之人,虞荣安也是,只要你乖,将来荣华富贵总会有的。”
荣英“嗯”了一声。
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去找爹,一定要认回虞姓。哪怕得不到将军衔,他至少有爹在身边
魏氏冲荣安道“因此那天真是廖文慈。可她只去了那一次。荣英也还是恨着她。那孩子,虽总钻牛角尖,但也是可怜人。将来他要能寻上虞家,你也帮帮他,至少给他个自由吧。”
荣安含糊应了声。
她也不知当拿荣英如何。这小子曾经对自己,对将军府何等狠辣她还没忘,前世爹对他那么好,他何尝不是狼心狗肺抢了爹的将军衔后,对爹不管不顾这会儿她不想应下什么,以后再看吧。
她在想着的,是廖文慈消失很久了。皇上和爹都没找到她的人。
“对了,你刚说那天,老太太出门了”
“是,那天却参加了顺勇伯家的花宴,还留那儿打了一下午叶子牌。”
顺勇伯黄家荣安知道他们与廖家一直交好。这不稀奇。
重要的是,老太太这两年因为知晓皇帝对廖家有疑所以不怎么出门,这会儿突然开始与老友交往,且一待半天,是不是开始交际的信号她这是知道皇帝腾不出手来管廖家了还是她的计划终于将行,有恃无恐了
荣安找于彤查了那日顺勇伯家参宴名单,尤其与老太太打叶子牌的几家都让人盯住了。
略有可惜,似乎那日就是最寻常的花宴。老太太的几个牌友也都是老古董,只聚了那一次,近来压根连面都没露,各自窝在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