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对“异时同图”这个词当然不陌生。
像是莫高窟中的舍身饲虎图,其画法就采用了异时同图。简单说就是以单幅构图的形式,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把不同时间和空间发生的故事巧妙地安排在一个画面里,并且在一个统一的画面上同时表现多个情节和人物。
敦煌莫高窟第254窟中舍身饲虎图是极具代表的一幅壁画作品,也是盛棠之前打算临摹完降魔变之后再去临摹的工作计划。
如果不是遇见了江执,那她现在该会是在254窟中工作了吧,又或者是转了敦煌文创那边,开始设计一个又一个精美的周边产品。
所以说啊,人这一生不定会遇上什么人。
有的人遇上了也就遇上了,擦肩而过,只是短暂的影响了一下然后各奔东西;有的人遇上了却成了深刻,他的某句话、某个举动就在瞬间改变了你的决定,甚至是你的人生。
江执是后者。
盛棠觉得,遇上了江执,她的人生轨迹也一并发生转变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敦煌里其实是藏了一幅更全面的星图壁画囊括了不同时间下的星图”
江执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盛棠觉得匪夷所思,“这能是真的吗”
江执沉思,“我也是听说。”
“听谁说的胡教授”
江执沉默,良久低声,“薛顾先。”
盛棠见他的样子,心口就蓦地一恸,他每每提到薛梵教授只是叫他的名字,而且只叫薛顾先。
他是那么执拗地叫着薛顾先,从不肯叫他一声爸或者薛梵。
盛棠没再刨根问底。
想来薛梵教授能这么说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有人传第二藏经洞就在0号窟里,也许,这也是薛梵教授至死都要护住0号窟的原因吧。
可真有第二藏经洞吗
谁都无法判断。
江执转了话题,不再提薛梵,而是说,“汉墓里的星图跟敦煌那卷上的星子分布不同,但也能看出规律来,所以绝对不是胡乱画上去的。我们假设那幅完整的星图壁画存在,那汉墓里的这幅,是不是也是全图的其中一部分就跟敦煌星图的性质一样。”
盛棠听得有点糊涂。
“那为什么不画整幅总不能是因为面积不够吧”
“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是假设那幅全星图存在的基础上进行。”江执轻声说,“听过伏藏吗”
伏藏伏藏
江执见她皱眉凝思的,刚要开口告知,就被她一下捂住了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听我爸说过。是出自佛教,话说就是在战乱年代,为了避免佛法受损,高僧会带领其弟子将佛教典籍和文物、法器作为伏藏品藏在各处,等时局稳妥,后世弟子再将其掘出,继续弘扬佛法。”
江执偏头看她。
她跟他大眼瞪小眼的,“怎么了”
江执笑言,“我发现你爸那个人”
“你想说我爸什么”
江执想了想,还是有点求生欲的,“我是觉得他教你东西教得有点杂。”
盛棠忍不住笑了,“你直接说我爸不务正业就完事了。”
“不务正业也有不务正业的好处,最起码不用我再多浪费口舌。”江执这话里有想着盛子炎的架势。
盛棠挑眉看他,似笑非笑的。
“当然了,如果你想听我讲,我也乐此不彼。”江执又把话给往回圆,“在讲故事上,我觉得我不输给你爸。”
盛棠看着他。
看着看着就心生感动,忍不住搂紧了江执。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突然心疼起江执来,想着她自小就在蜜罐里长大的,不说胡作非为吧,也一路横行到大,总觉得不管自己怎么折腾,哪怕真是闯祸了,她身后还有爸爸妈妈呢。
可江执呢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
那么小的他,在医院送走妈妈的那一刻他该是孤寂痛苦的吧,也是那么小的他,只身一人前往戈壁深处誓要找到爸爸,危险降临的那一刻他该是无助恐惧的吧。
那么小的孩子,那些个大生大死的事他是怎么扛过来的呢
江执不知道盛棠这七拐八绕的心思,不过说了句不会输给她爸,怎么把她感动成这样这要是让盛子炎看见了得有多伤心。
但她难得投怀送抱,江执也享受她跟只黏团子似的拥着他,软塌塌的搂着舒服。他就任由她搂着,抬手轻抚她的后背。
“小七啊。”他轻叹,“你可以适当少点劲,我快被你勒断气了。”
盛棠一听,松了手劲,但还黏着他,忍不住说,“要是我小时候认识你就好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吃那么多的苦。”
江执这才恍悟她突然情绪化的原因,哭笑不得的,他说什么了就让她想起他悲惨的童年
他认真地回她,“相信我,如果你小时候就认识我的话,我会吃更多苦,因为我还得照顾一个走路还不利落的小娃娃。”
盛棠一愣,松开手臂看着他。
好半天哦了一声,说了句,“那算了吧。”
这话说的,江执可气又可笑的。
“伏藏之后呢”盛棠还能接回之前聊的话题。
江执也不再想七想八的,拉回正题,“我就是告诉你有伏藏的这种形式,假设有第二藏经洞,假设藏经洞里真有一块最完整的星图壁画,那制作壁画的人会不会做两手准备,一旦壁画永不能面世,要怎么办”
盛棠听明白了,赶忙说,“所以会有部分壁画分布在各个地方,组合起来也会成一幅完整壁画”
江执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时间久远,想要逐一找到分身再去集会太难,就像是汉墓这块壁画,如果不是因为古墓被发现,那山鬼头顶上的星图将会永远埋在地下。
那其他的呢
也未必那么好找。
更重要的是,这只是推测。
“现在我们就要看一下汉墓里的山鬼跟0号窟的是不是有联系,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江执道。
盛棠睡到夜半的时候突然醒了。
被冻醒了。
她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坐起来,抽抽鼻子,转头再去瞧靠墙的电暖气,上头的开关是灭的。
她怕冷。
老板娘特意拎了台电暖气到她房间,跟她说要她先对付几天,挺到来暖气就好了。
临睡之前盛棠记得清楚,电暖气她是打开了,这会子怎么就关了
停电了
盛棠实在是懒得下床,跟只大蝉蛹似的往床上一倒,想着继续睡。但是不行,越躺越冷,她就觉得这屋子就跟四面八方都透着寒流似的往她毛孔里钻。
末了哀嚎一声。
要是江执在身边就好了,要不然就指使他代劳开一下电暖气,要不然干脆就搂着他取暖。
裹着被子下了床,速度冲向电暖气,一按开关,不亮。
再去开灯。
黑的
老天,这个时间停电吗
正想着,就听一阵阵铃铃声隐约传来,就像是那种老式的座机电话的声响。
一声一声的。
在走廊里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