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惨重,朝中人心又涣散,淳于嘉终于打定主意,将皇孙叫到自己身旁,将他父祖谋反、欲图加害宣帝一事从头到底告诉了夏铖。
他双膝跪倒,向着皇太孙叩首奏道:“殿下是圣上亲选入宫,欲以继承大统之人。臣虽为后妃,在殿下面前亦是臣子之属。是开门迎接世子还是守城到最后,此事重大,臣不能代殿下决断,唯请殿下熟思之,臣愿唯殿下之命是从。”
皇太孙已经懵了,怯生生地问他:“我父……宛陵王父子要谋反,那皇祖父还会回来吗?”
淳于嘉长跪起身平视着他,平静地说道:“若宛陵王世子先入京城,拥立殿下登基,或是自行登基,陛下就回不来了。如今京城已阻不住世子大军了,他势必要入宫来取这个皇位。殿下若要守城,臣就陪殿下守到最后;殿下若要放世子入京,臣虽不敢违命,却也不会等到开城那一刻……臣自当为圣上殉节。”
“淳于叔祖这几天不让我上朝,是因为宛陵王谋反了吗?”
“臣怕殿下知道此事,心中不安。”
“我父亲要是不谋反呢?我去劝劝他,叫他……把皇祖父还回来。”
淳于嘉对于宛陵王世子不抱希望,但他对皇孙抱希望。只要小皇孙说一声宛陵王谋反,让将士阻他进城,士气便能高得多。若皇孙想不开……反正他离皇孙最近,到时候替皇孙说话就是。
他亲手牵着皇太孙踏上城头,抱着他望向下方硝烟战火。皇太孙听着下方传来的“除奸妃”“救皇孙”的呼喊,带着点怯意看向城下那个一身金黄盔甲,坐在大军后方的男子——淳于嘉将宛陵王世子的所在指给了他,并告诉他那些军士呼喊的那些话的意思。
那身影在他眼中已经十分陌生了。小皇孙看了几眼,便皱着眉头看向淳于嘉:“淳于叔祖待我很好。我也不想皇祖父不能再回来……”他紧紧抓着淳于嘉的衣袖,将脸埋到他怀中:“我想皇祖父了,我不想让他们打仗……”
淳于嘉将他从怀里拉了出来,站在城墙边高声问道:“殿下是想要皇祖父,想要像现在一样过下去,还是想要宛陵王世子入宫,以后再也见不到皇祖父和我们这些叔祖?”
小皇孙眨了眨眼,一串泪水便落了下来:“我要皇祖父,我不想让父亲谋反,我想让皇祖父回宫……”
他的声音极大,城头守军都听得清清楚楚。淳于嘉从怀中掏出手帕,温柔地替他擦干眼泪,含笑提醒赶过来保护他和皇孙的朱淮:“老将军,让众将士将皇太孙之言传下去吧?”
86、第?86?章
有皇太孙一言,宛陵王世子谋反一事便定了案。城头上守军士气大涨,不再那么担心伤了未来皇帝生父;而下头的宛陵王军士却因此迟疑起来。名不正则言不顺,皇太孙亲口说他们是逆臣,让这些等着铲除奸妃、拥戴新君的将士心底都有些不安。
更为生气的则是宛陵王世子——太孙入宫前也是宛陵王世孙,一直都是他与宛陵王寄予重望的子嗣。这才叫人抱去养了一年,竟敢直呼他为反贼,简直是大逆不道!他呼喝士兵加紧攻击,抬头望向城上的皇太孙时,神色也是相当不善,配着他的容貌,竟狠狠吓着了皇孙。
淳于嘉抱着皇太孙站在垛子后观察敌情,不时躲避城下飞来的乱箭。朱淮拿着盾牌护在他们身旁,苦劝淳于嘉带着皇孙躲回宫里去。淳于嘉将夏铖往上举了举,忍着手臂酸疼,坚定地答道:“不可。老将军的好意我知道,可我为皇妃,殿下为太孙,逆贼谋反是为了篡位登基,乱军入城后,必定要杀害我们祖孙,才好以宗室身份登基。与其受辱于敌手,我与皇孙宁可与京城共存亡!”
本来皇太孙就是储君,宛陵王世子谋反,却是叫他的储君之位坐不稳了。想来那对父子权欲熏心,对这个孩子也没什么好意。与其让他们拿皇孙的身份作筏,得了正统的名份登基,不如自己带着这孩子留在城头鼓舞士气。若真有城破之时,他抱着皇子自尽,宛陵王要做皇帝也没那么名正言顺了。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才是读书人的气节。
朱淮劝他不转,只好留在他身旁护持。城楼上满地鲜血,墙头剑痕宛然,不远处还有宛陵王府带的兵士爬上城头,与守城将士相互厮杀。小皇孙的头紧紧埋在他肩头,却也不敢叫他抱自己回宫,哭得声音极小,朱淮在旁看着,心疼得恨不能自己把皇孙送下去。
可惜那孩子不能算自己的孙……曾孙子,抱着他的还是他名正言顺的祖父之一。朱老将军心中怜悯之情大盛,尽力叫人挡住皇孙的视线,不叫他看到这些血腥杀戮的场景。淳于嘉却是没有为人祖父之心,对待皇太孙也只如一个严苛的臣子对待不成熟的君主一样,逼着他面对最残酷的斗争。
宣帝回不来,皇太孙就得行监国之责,不管他现在几岁,更不管他是生父是谁。
淳于嘉的精神十分亢奋,甚至忘记了疲惫饥渴,带着皇太孙在城头上坚守了五六日。皇孙也从一开始的无知害怕,到后来竟能学着他的模样安慰士兵,要他们固守城门,誓与京城共存亡。
在存亡之刻到来之前,淳于嘉就在城头看见了希望——他一开始还觉着是自己的幻觉,但在一旁跟着守护皇孙的内侍也高呼:“天子旌旗!陛下、陛下回銮了!”
这一语惊动城上众人,就连攻城的士兵都忍不住在云梯上回身下望,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兵马和打头的三面朱红色绣金龙旌旗。
淳于嘉惊喜地把皇孙从内侍怀中接了过来,吩咐人去朝中通知这件大事,一手抱着皇孙,一手指向下方旌旗:“铖儿,你皇祖父回来了,京城安矣!”
小皇孙也是真心实意地跟着高兴,这些日子他被攻城吓得够呛,虽然后来渐渐习惯了,却也盼着宣帝早日回朝,让他能过上平常那样安定的日子。眼看着一骑人马已杀入围城军中,祖孙二人更不愿离开城墙,都眼巴巴地盯着下方王师的移动。特别是那面显眼的旌旗,和旌旗下方一身猩红披风,掩映金黄甲胄的宣帝。
淳于嘉之喜,所对应的自然是宛陵王世子之忧。
宣帝旗帜一出现时,不少他手下的将士自然便生了退意,更不敢与纵马杀入战圈的谢仁交手。尤其谢仁下手狠辣,所过处无不留下一地尸身,那些宛陵将士畏惧之意更是大增,见他冲到便主动让开。
宣帝端坐马上看着他的英姿,身旁一带武士都整整齐齐地喝道:“圣上已至,逆臣还不束手就擒!”
淳于嘉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形势,一手按在城墙上,激动得几乎不能呼吸。两军又厮杀了一阵,更振奋人心的消息却从城下传来——凤玄已自景龙门进了京,现在正往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