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完经就立刻回来陪你。”
“不要不要,我就要缠着陆上仙,谁让我是陆上仙的缠人精呢。”
“…”
《皇后大道的听众》一
皇后大道的电车轨道渗满雨水,潮意向四面八方密集地散去。
弥敦道小苏州不灭的笙歌,用它尖锐的吵闹声嘲讽,雨天只是今夜插曲。小苏州老板娘宝珍亲自献唱一曲叶倩文的《浅醉一生》,她的声线细软,像只水蛇,扭着身躯要往你的耳朵里钻。
“多少期望多少梦,皆因心里多孤寂…”
聚光灯聚焦在她窈窕身段上,她白似珍珠的脸,似旧楼里走出的狐仙娘娘妖艳,迷离的眼,如打碎的玻璃。她握麦克风的右手,中指戴着一枚闪耀的钻石戒指,斑斓光波在那枚钻石的各个面上流动。
任光影变幻、观众高呼,她不受撼动。
有人捧场:“段老板应该去宝丽金。”
宝珍说:“你怎么知道我年轻时没去过?”
“段老板怎么敢说自己老?”
“别以为嘴甜会讲话,就免你的单。”
小苏州舞厅不大,来者都是熟客。宝珍得心应手地和客人们应付,哪一桌她买单,哪一桌昨夜时赊账,她心中都有数。
她穿着一件贴身红色背心裙,流连在一桌一客之间。
挨近门口的几桌出现突然的躁动,开店最怕人来砸场子,宝珍带着一个黑人保安走向门口——倒真是来砸场子的。
“钟Sir,什么风把你刮来?我记得你此时应该正在中环过寿。”
带着一身格格不入的孤寒走入小苏州的男人像来收妖的和尚,他一出现,众妖骤散开。
“钟sir不是吧,昨天刚来扫黄过,今天我们来跳舞而已啦,你要不要这么敬业?”
钟显声默默看他们一眼睛,寒冷的目光是两把刀子,对着你便已经凉飕飕了。开口讲话的人收声,钟显声道:“我有私事找段老板。”
“这就对了!”又有人声起,“钟sir和段老板是一对嘛,油尖旺神雕侠侣。”
见钟显声不是来办公的,气氛便又轻松起来。
有人起哄:“今日钟sir过寿,段老板怎么同他祝寿啊?”
大家喜欢下三流的事,宝珍未必乐意当众做,但钟显声不喜欢,她便乐意当众抱他,亲他。
一双镭射灯似的目光下,她伸出柔软的手,沿着西装坚硬的肌理,爬向钟显声的胸膛。他胸膛将衬衣撑开紧绷,隔着面料,段宝珍舌头卷在他胸前凸起上。
只是轻轻一勾。
宝珍一百七十公分高,又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个头快要赶上钟显声,她弯腰紧贴他身上,故意蹭他胯间。
钟显声立如石雕,捏着宝珍手腕将她推开。宝珍毫无尴尬,反倒大方笑:“钟sir今日好严肃。”
钟显声对四周人道:“我同段老板有事要谈,先失陪。”
他带着段宝珍往外走去,宝珍对阿荣吩咐今日记得收账。
宝珍全然不知外面下着雨,钟显声没有带伞,但也并未沾湿。她想他大概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从雨中不沾湿地走过。
他把西装脱下来,扔盖在宝珍头上,让她用来挡雨。
宝珍随她上车,皮肤又湿又冷,到车里也没好多少。她将钟显声西装外套抱怀里,一上车就在口袋里翻找他的烟。
她熟练地找到烟和打火机,拇指划开打火机的金属盖,向下摁出一撮火苗。
钟显声不记得宝珍哪天染上烟瘾,她抽了好几年烟,嗓子已经不如过去好听。
开车回他在中环的公寓,桌椅摆设都是方方正正,棱角分明,一如它的主人,一丝不苟。他今日过寿收到许多礼物,有序地摆放在桌上,不是他故意炫耀,只是习惯使然。
钟显声的生活一切都井然有序。
宝珍转身要去浴室,钟显声沉默伸出手,圈握住她的腰。宝珍的裙子收腰,他能紧紧贴着她的皮肤。
“你送我钟表什么意思?”
“送钟的意思咯,不要讲你不懂。”
今日他在中环大饭店过寿,祖父祖母,爸爸妈妈,警界同僚都到场,一祝他生辰,二祝他升官。他在觥筹交错中,娴熟地举杯,心中却在想,三十岁做到高级警司,这一世仿佛没意思地看到了尽头。
然后就收到了宝珍送来的西洋钟,不知她在哪个古董市场找到,足足有一人高。宝珍问他:“钟不钟意?上个礼拜五我在澳门逛街一眼看中。”
“唔钟意。”他冷酷否决,生怕谁人不知他是官兵。
潮热的手贴着宝珍的腰解她腰带,她的裙子后背又半截镂空,白玉似的背贴在钟显声怀里。
“钟sir生日不在中环开party,香槟美女,找我这个人老珠黄的老鸨做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叫阿玲和伊丽莎白过来玩双飞?她们年轻多汁,包你满意。”
宝珍其实还很年轻,去竞选香港小姐都可以,只是她讲话老气横秋,钟显声常常怀疑她心里住了只千年女鬼。
宝珍不屑演倩女幽魂,她的心长了霉斑,再也新鲜不起来。
钟显声的拇指揩擦她抹着红色唇膏的嘴巴,唇膏被他指腹温度融化,在她嘴角花成一片红,远处看似口衔一只艳丽玫瑰,近看是刚吃完婴儿的女鬼。
宝珍眉眼天生浓郁,她化妆不涂眉眼。
钟显声涂花宝珍的口红,才露出他“高贵”的笑容。宝珍倒更钟意他万年不化的冰冷,不会给人假象。
他微微弓背。
宝珍脱去高跟鞋,比他低十五公分,他们失去公平对话的平台。
钟显声的脸无声地贴近,神情是冷的,呼吸是热的。
还好呼吸是热的,宝珍不怕被奸尸,怕被尸体强奸。
钟显声的反手摸到正方形餐桌上的高脚杯,里面还有浅浅五分之一杯的威士忌,他灌入宝珍嗓子里,酒液顺着她嘴角流下来,他伸出舌尖舔去。
宝珍只觉得自己的嘴唇抖了抖,紧接着,钟显声的唇就覆上去。
威士忌在他们的舌尖焚烧。
她推钟显声:“还未过十二点,仍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做全套好不好?”
他却一脸无动于衷,伸手将宝珍向后推,宝珍后跌向餐桌,生硬的玻璃撞得她背部一片红。
“弄痛了我。”她刚一张口,嘴唇已经被钟显声咬住,他的胸膛气势汹汹贴过来。
知道的人明白他今日升官发财,不知道的人以为他被冚家铲。
“段宝珍,你今日做得太过分。”他从腰间抽出皮带,对折,手里握着有金属扣的那一端,另一端硬质的皮子朝宝珍胸前挥下,几乎要打裂宝珍羸弱的身体。
她这时宁愿自己的身体是一只花瓶,一撞就碎,碎了成细粉、碎片,便不必再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