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寂如水,桓琨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只需想明白自己的心意,无需顾虑什么,包括两家婚约。以前未曾告诉过你,
是阿兄的过错。”
芸娣忙道:“怎么能是阿兄的过错,阿兄待我这般好,只是婚约乃是钦定,君无戏言,怎么能改?”
桓琨解释道:“圣旨上定的婚期是三年,三年内,两家虽不能悔婚,但我们桓家不提,谢家也不会主动提及,两家儿女皆无成
亲的打算,皇上总不能逼着你们成亲。届时期限一到,圣旨无效,两家又没有交换生辰帖,你与谢玑之间就无牵绊了。”
一桩婚事虽能助两家亲近,但顶多是锦上添花的关系,不至于起到厉害关系,桓琨又道:“倘若谢玑对你有情,便还能看看,
但他明知府外有危险,仍带你出门,胸中再有成算,也赶不及千万分之一的变化,倘若你有事,叫阿兄怎么办?”
芸娣这时也知道自己想歪了,脸儿快低到胸口,露出一截粉颈儿,咕哝道,“妹妹知晓错了,谢六郎再好,再心意不移,两个
人也要合适才是,我与他不合适,不愿嫁他。”她鼻尖酸滚滚,“我不想嫁人,只想留在相府。”
桓琨却道:“傻妹妹,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
芸娣道:“嫁人有什么好稀罕,我只想待在阿兄身边一辈子。”
桓琨微微失神,指点她额心,“傻话。”
过了一日,谢玑前来拜访,密探一事有了眉目。
他称与三娘子外出赏花灯时,遇到两个身份不明歹毒,已捉进牢中问出来了,跟之前那批泼皮是一伙的,氐族安插在江左的密
探,这些人自幼生长在江左,虽然仗着氐族人的面孔,但生活习惯几乎与当地人相同,身份背景并不叫人怀疑。
而这一回,他们收到江北来的密信,说主子要一个人,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暴露身份,甚至性命,都要抓到江北来,这个人就是
芸娣。
桓琨问,“上面哪个主子?”
“氐国长公主李羌。”
说起氐族内部的势力盘根错节,大体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各部落为代表的主攻派,用武力驱逐异党,另一派便是以长公主李羌
为首,主张拉拢人心的怀柔派。
女人抓女人,是出于感情上的纠葛,但李羌不是一般的女人,在她眼里,政治利益排在第一位,抓芸娣,说明芸娣威胁到她的
地位。
谢玑细想之中,桓琨便问道:“六郎可知闵曜其人。”
谢玑颔首,“原是个从江左逃亡过去的无名小卒,在洛阳与氐族一战时,救了洛阳城主闵猛一命,又斩杀氐族首领,一战成
名,闵猛提拔此人为副将,又将女儿许配给他,此人为报答闵公的恩情,改姓为闵,极大可能是下一任洛阳城主。”
谢玑道:“前不久闵曜的流民军队跟氐族有冲突,跟李羌打了一场仗,听说李羌险些战死,二人有生死大仇,李羌如今派出人
手来抓三娘子,莫非三娘子与闵曜有干系?”
桓琨道,“此人来到江北之前,在江左境内用的是刘镇邪这名。”
谢玑不由抬眉,当初刘镇邪从建康逃走,是他有意为之,此人虽心术不正,但的确是个人才,用在儒雅清谈的江左不合适,而
狼虎环伺的江北正适合这样的人。
但刘镇邪一进江北就失了踪迹。
之后氐族与洛阳大乱,这一战中冒出了个无名之辈闵曜,有了功绩和妻族做垫脚石,在洛阳城里平步青云。
这样一来,李羌为什么要抓芸娣,答案一目了然。
一来报险些死在闵曜手上的私仇,二来想用芸娣来挟制闵曜,而后者说来话长。
李羌一直拉拢洛阳高门,闵曜是下一任城主的人选,对她而言是一枚很好的棋子,奈何闵曜与他嫌隙甚大,李羌表面上再信奉
名教,骨子里仍磨灭不掉霸道,就动起了抓他至亲的念头,想用以此逼他就范。
话说回来,闵曜此人城府深,在江左留下的踪迹也一概被抹去,李羌能打探到他芸娣与他的关系,还有芸娣如今的下落,跟闵
曜的关系绝非仇敌这么简单,说不定不为人知的交情。
此事暂且压下不表,桓琨道:“六郎送妙奴的花灯,我看见了,精致得很。”接着阿虎捧上薄礼,他客气微笑道,“只是小妹
素来顽皮贪惰,难免给六郎添了麻烦,略备薄礼请六郎笑纳。”
俗话言伸手不打笑脸人,谢玑领略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收下道:“郎君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谢玑走后,桓琨冷下眼神,寻来一名部下,低语几句,部下领命告退。
眨眼到初夏,江北有望气者称“王气破豫州”,豫州是长公主李羌的地盘。
这句话迅速流传氐族各地,不少势力对李羌提防甚至动手,一时间,长公主李羌麻烦诸多,无暇顾及其他。
而江左这边,朝中即将迎来皇上诞辰,宫中大摆盛宴,各地有名望的贤士与权臣纷纷进京,这几日,建康城里够是热闹了。
按往年,这等要事都是由桓琨筹办,但今年,皇上将此事转交给自己两名宠臣,桓琨有了空闲,嫌京中闷热,便带芸娣去会稽
郡避暑。
会稽郡是江左有名的游山玩水之地,桓琨在此地有几处私宅,依山傍水远离闹市,十分清凉,起先三四日,芸娣跟着桓琨日日
外出,借游玩山水之际,拜见一班名流大儒,走访民情,芸娣也才知道这闻名江左的风情名郡,多闹饥荒,百姓苦不堪言,这
时才知道桓琨先前寻书给服九娘子,是为了在会稽筹备儒学馆一事。
芸娣不由问,“阿兄素来好清谈,世人又以阿兄挥动麈尾为美谈,为何不设道学馆,而看中儒家?”
“妹妹不知,玄学清谈之风便是从我们桓家一位祖先流传开,当时博得一时美名,但名声再盛,最后也逃不过一个清谈误国的
骂名,只是我年少时不更事,为求明达才钻研此道,”说到此处,桓琨微微一笑,“清谈并非无用,若是积极通达的,可引世
人向上,在乱世中寻到寄托,尤其南渡之时,如今江左安定,百姓和乐,便要求治国平天下,儒家才为正统。”
芸娣又见案上地图摊开,在会稽与健康两处描了朱笔,“建康是京师,设立在此处才有一呼百应之状,壮大声势,而会稽郡山
水怡情,素来大儒辈出,阿兄可是选中这两地一起进行?”
桓琨颔首,“一点点去做,滴水能穿石,总有一日将扫除江左颓然之风,人心凝练,加之强劲兵力,何愁氐族百万雄狮。
此刻的桓琨双目清亮,有熠熠生辉的神采,自信而又坚定,芸娣心中忽有荡然滚跳之感。
之后几日清闲下来,二人待在宅中贪图清凉。
这日天气爽快,桓琨躺在水榭亭中看书,四面纱帐垂落抵挡阳光蚊虫,耳边有风声水声,仆从站在纱帐外不敢进来打搅,一时
气氛静谧,他不知不觉阖眼睡去了。
渐渐,察觉面颊上微有痒意,桓琨微睁眼,脸上落着柔软的发梢,芸娣坐在榻侧望他,二人四目直视,一个睡容惺忪,一个怔
怔然,在这相对之下竟有几分激撞之感,令人目眩神晕的,芸娣轻声道:“阿兄?”
香气与清风袭来,桓琨嗯了声,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长臂忽然将她肩部一揽,轻抚柔软的青丝,“何事?”
芸娣被他搂在臂弯里,耳膜被砰砰声震动,旋又眨眨眼,含笑道:“今日天色好,正逢阿兄清闲,可愿陪我出门逛逛。”
“陪阿兄先歇上一会,便同你去。”桓琨道。
兄妹二人伏在榻上脸偎胸,落在轻薄的纱帐上,隐约勾勒二人亲昵的姿势,外面婢女仆从不敢瞧一眼,直到阿虎上前来传报,
无意瞥见一眼,心中无由来一惊,立即垂眼。
e随后,纱帐中传来郎君清淡温和的声音,“何事?”
阿虎道:“会稽太守陈政同,又来拜见。”
这已是桓琨来会稽郡半个月,陈太守第十五次拜见,每次送些金银软物,甚至带来几位美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桓琨皆委婉拒
绝。
而那几个姿色甚美的女郎,脂粉味溢满整间屋室,尚未见过凤凰郎一面,就被尽数遣回陈家。
而每次与陈太守交谈过后,都会走进内室,用干净的白巾仔细擦一遍手,原来是交谈时,陈太守殷勤地端茶上来,不慎碰到他
的手,桓琨素有一些洁癖,不喜旁人触碰,芸娣见了便问,“阿兄如此不喜这位陈太守,为何还每次见他?”
桓琨道:“陈政同毕竟是一郡之长,政事无过大差错,我却感情用事,不是待人不公。”
今日阿虎呈报陈太守前来的事儿,桓琨却道:“就说我今日乏力,改日见面。”
芸娣双目盈盈一笑,“我还以为阿兄是公事公办之人。”
“阿兄偷个懒还不成?”桓琨掩手懒懒打了一个哈气,旁人做来寻常普通的动作,他做来却斯文优雅,怎么样都俊秀,眨眨
眼,又望她,“觉也歇足了,听说阴山景色美,阿兄带你去逛逛。”
芸娣如今是个大姑娘,在建康时,出行一般都戴着帷帽,在会稽郡内也不例外,戴上帷帽后,旁人就见不着她面容了。
兄妹二人本是要去游玩山水,这趟出行从简,身边只带了阿虎和两名侍卫,路上牛车行得好好的,忽然有一辆马车冲过来,避
开不及,两辆相撞,桓琨及时将芸娣搂住,才没见她受伤,但脸上显然掠过一丝不悦,芸娣忙从他怀里起身,微笑道:“无事
的,阿兄,我身上一点都不疼。”
正安抚桓琨的情绪,忽然听见外面有仆从骂道:“你们几个外来客好大胆子,竟敢冲撞我家郎君的车马,可知我家郎君什么身
份!”
芸娣原是不想计较的,可对方过于猖狂,她让桓琨别管,自己掀开车帘探出身,含笑道:“会稽一大恶霸,谁人不知呢?”
对方那仆从大怒,伸手指她鼻尖,“好大的狗胆子!”
芸娣不喜有人指着自己鼻子大骂,气焰还这般嚣张,正要回讥这些人几句,却见对方车厢里忽然蹬出来一条腿,将刚才那破口
大骂的仆从一脚踢下去,“怎么跟美人说话的,滚一边儿去!”
说着,这条腿的主人从车厢里探出身,是一个俊秀油面的郎君。
对方上下打量她几眼,虽不见其容,身段曼妙柔媚,定然是个美人,眼中亮意更甚,仿佛已是他口中待宰的鱼肉,“小娘子瞧
着眼生,不像是本郡人士,打哪儿来的。”
芸娣被他肆意打量着,有心要治治他,反问,“郎君这般豪爽,不知是会稽哪位大人物。”
男子挑眉一笑,自家仆从忙不迭替他回答,“我家郎君乃是会稽陈太守之子,陈家三郎,风流倜傥怜惜美人,不知有多少女郎
想与郎君交好,小娘子有福了。”
仆从一说出自家名头,芸娣便是挑眉一笑,原来是那位专送美人的陈太守。
陈家在会稽郡内本不算一流高门,在他之前,太守之位上乃是谢敬,这才是真正的士族出身,只因这陈太守在北伐时沾到一点
功绩,就被封为会稽这里的长官,但权势掩不住家族的短气,陈太守在桓琨这儿苦心讨好,谁知他亲儿在这耀武扬威。
陈三郎也在打量芸娣,见她坐的时牛车,显然不是寻常百姓,身边的仆从也就寥寥几个,斯文克制,若换做高门里出来的娘
子,出行仆从簇拥,举止肆意,不会这般低调。
眨眼间,陈三郎心里有了数,打量芸娣的眼神越发轻佻油滑,“小娘子一人来会稽玩的,身边带了这些仆从,不怕登徒子欺
负,叫我瞧着心疼,遇见就是缘分,不如这样,这几日,我带小娘子玩玩?”
芸娣道:“郎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未得我姐姐允许,不敢擅作主张。”
陈三郎一听她还有位姊妹,眼睛一亮,“你姐姐在何处,我替你与她说情。”
帷帽下,芸娣双目流动,指尖轻指向车厢,陈三郎见小娘子露出纤纤玉指,连小手都像豆腐般白嫩,更不知容貌如何惊艳,一
时被迷得瞪瞪,不禁伸手掀开车帘。
手刚掀开,正对上一双狭长清冷的眼眸,车内哪有什么美人,分明坐着一位眉目清艳的绝色郎君。
此时正冷冷朝他看来,这一眼,陈三郎竟被看麻了半边身子,怔怔道,“美,美……”忽然瞧见一条长腿蹬来,往他脸上一
踢,直接将他整个人踢翻到牛车下。
陈三郎大怒,正欲吩咐仆从动手,却见自家一群仆从早已跪伏在地上,开口求饶,而他脖子上也多出一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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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攻陆续到场^_^
第八十七章禁脔
陈三郎不仅不知收敛,还怒叱一声贱人,“可知整个会稽郡,无人敢惹我一根汗毛,将你祖宗老坟挖了信不信,识相的,赶紧
放了,乖乖跟我回……”
正大放厥词,嘴里忽然被塞住一物,接着被两名侍卫五花大绑,跟自家仆从扔在一块儿。
之后从陈三郎的马车里搜出四个衣衫不整的少女,战战兢兢地蜷成一团,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们原本都住在乡下,今日结伴去
镇上的集市,却被陈三郎调戏,强掳她们上车做尽下流之事。
一位叫陶娘的少女啜泣道:“多谢小娘子相助,若不是您,只怕过了今夜,我们都没脸活在这世上。”又低声道,“陈家势力
大,是本地有名的恶霸,小娘子还是莫要惹祸上身,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离开会稽。”
芸娣道:“做坏事的是他不是我,无需要逃,倒是陈三郎公然强抢民女,触犯刑律,该让官府裁决。倘若连官府都做不到秉公
办案,要一郡长官还有何用。”看向低垂的车帘,“阿兄,我说的可对?”
车帘里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妹妹说的极是。”
侍卫将这些受惊的女子送回家,听说她们都来自阴山附近的小杏村,芸娣笑道,“巧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小杏村附
近。”于是接纳她们到牛车里。
陶娘最先登上车厢,乍然瞧见里面坐着一位白衫玉郎,正在擦拭双手,见有人进来,朝她微微颔首算是客气寒暄。
郎君眉目如画恍似仙人,陶娘着实怔了一下,芸娣微笑解释道,“这是我阿兄。我们兄妹初来会稽,还不熟,劳烦你为我们讲
讲哪儿好玩之地。”
陶娘点点头,之后一直红着脸儿,一双桃花眼羞答答的。
其他几位后登上车的女子,初次看到桓琨,失神更厉害,一路上,脸儿红扑扑的偷看了好几眼。
这几位女子家人半天不见她们归家,派人去打听,听说被陈太守家的三郎掳去,哪敢得罪,正在家里哭。
哭得正到伤心处,忽然见自家女儿被一行生人全须全尾送回来,这一行人,装扮不俗,显然是大户人家,村人起先以为是陈家
的人,正心疑不定,陶娘道:“今日若不是这几位恩公,我们再也回不来了。”之后仔细说出整个来龙去脉,村人听了这才千
恩万谢。
他们本是质朴热情之人,正逢村里有一对新人成亲,敲锣打鼓正热闹,就簇拥着二人在席间坐下,又见桓琨容貌出尘,跟那恶
贯满盈的陈三郎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群姑婆们将村里好看的姑娘挨个叫来,打听他喜欢什么样儿的。
桓琨含笑道:“今日两位新人才是主角,莫抢要他们的风头。”说罢举起一杯酒,朝两位新人遥遥一对,喝尽了最后一盏酒,
之后起身离开这桌酒席。
这会儿,芸娣正和一群青年男女有说有笑,冷不防肩膀被轻轻搭住,桓琨从她身侧入席,“在聊什么,这般高兴?”
芸娣下意识侧过脸儿,从后被端菜的人撞个正着,酒菜泼到衣上一片油渍,陶娘恰好坐在她旁边,主动提出去她家里换衣。
路上夜风阵阵,陶娘拎着油灯在前面带路,芸娣见桓琨目视前方,以为在看陶娘,不禁疑惑,“阿兄不和陶娘说话?”
“我为何要与陶娘说话?”桓琨偏头看她,乌黑清透的双眼透着淡淡的疑惑。
“这么些年,阿兄身边也没一个贴心人……”
桓琨闻言定定望她,“阿兄的贴心人只有你一个。”
芸娣听他这么一说,不禁低垂一双桃花眼,山林中袭来凉风阵阵,落花簌簌掉下来,一时二人身上也落了不少,芸娣眼梢只瞧
见他伸手抚来,发上仿佛有羽毛轻轻扫过一下,落花从她眼前掉落,她慢慢接住了。
陶娘发现兄妹二人落在后面一截,禁不住好奇悄悄扭头张望,就见二人这番举动,之间不曾对视一眼,却双目流波,说不尽的
旖旎缠绵。
他们声称自己是兄妹,举止却如情人之间的亲昵,陶娘撞看个正着,原本那几分春心瞬间消散无影,等到屋里给芸娣拿衣时,
见她袖口露出的一截白腕子,含笑道:“小娘子和郎君当真是般配。”
芸娣诧异的啊了一声,陶娘一副心领神会的神色,什么哥哥妹妹,兄妹之称,谁会相信,不过是添作闺房乐趣罢了。
换衣之后,二人重回酒席,此时天色渐昏了,芸娣显然无聊了,但尚未结束又不好离开,忽然手心被人一握,她偏头看去,桓
琨弯唇一笑,附耳言道:“咱们悄悄离开。”
耳边是他呼出来的热气,有薄薄的热意,芸娣心中犹如小虫乱钻,轻轻点了下头,二人便悄然从酒席上溜开,连侍卫都不曾带
着,不知不觉逛到附近一处山林。
逛了半日,芸娣有些口渴,看到前面有一座小竹院,不像是荒废的样子,就前去想要讨口水喝,桓琨向屋内喊道:“可是有人
在?”
半晌无人应答,桓琨道:“看样子无人,若擅自进他人屋中,不妥当,妹妹先忍渴些,前面有一条浅溪,再走些路便是了。”
芸娣点点头,都听阿兄的,正转身离开,此时却听偏屋里传来锁链响动的声音,隐约还有呜呜闷喊的女声。
显然屋中囚着一个女子。
既然遇上了,不能坐视不管,芸娣轻推开门,乍然看到屋里的一幕,不由脸色骇白,惊愣在原地。
就见屋中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一张大床,正值夏日山中清凉,床上也没挂甚么蚊帐,就一张木板,四个床角勾着铁链,正将
一个妙龄女郎锁紧。
女郎浑身赤裸,眼上被黑布蒙住,一件衣裳都没有穿,却布满一身新鲜的指痕红印,四肢更是被强迫大开。
花心塞着一根粗大的木棍,棍身上流满干掉的白浊淫液,甚至有一层木刺,深扎进娇嫩的花心,腿心淌出几抹惨淡凝固的鲜
血。
又因穴内的脏东西被堵住,没法流出来,平坦的肚子被撑得胀鼓鼓的,足像怀了胎儿。
这一幕着实触目惊心,一股恶寒从脚底窜上来,芸娣被勾起心中的恐惧,身子不由轻颤,桓琨立即发现她异样,遮住她双眼,
之后将她掩在身后,低声道:“莫怕。”
之后又迅速脱下一身外袍,盖在蜷缩惶恐的女郎身上,之后转身避开,不曾看床上淫糜的一幕,温声道:“小娘子莫惊,我们
只是山客,无意闯到此处。”
女郎一听到他的声音,一反之前的栖惶,急切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你是谁。”
桓琨眼里掠过一丝疑惑,随后解开她眼上的黑布,芸娣看清对方的面容,不由吃了一惊。
第八十八章谋算(满14500更)
“是你。”谢果儿哑声道,许久不曾开口,声音粗噶难听。
芸娣不知惊有多么,骇然有多少,眼见她在此处,那么囚禁她的男人也不言而喻了,当下压住复杂的情绪,连忙替她解开铁
链,谢果儿却道,“钥匙在他身上,没这把钥匙,你解不开的。现在他外出打猎,眼看快到了,你们先藏好,等他一来就杀死
他,救了我。”
谢果儿越说越激动,双眼发红落出泪儿,芸娣拿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擦,谢果儿脖子咯咯转过来,披发切齿道:“杀了他,一定
要杀了他。”
谢果儿这样子似疯似癫,显然吃了不少苦,当初他们兄妹二人虽然痴缠,只是肉体交织,两颗心却并不在一块。
而且环视屋内,根本没有一件避体的衣物,显然男人怕谢果儿逃走,早已收起所有的衣服,她要逃,除非赤身裸体逃出去,脸
都不要了。
可见谢五郎也着实偏执,见亲妹妹不肯与他,就囚禁在此处,整整三年,一想就心生恶寒。
正此时院外传来脚步声,芸娣一惊,谢果儿连忙说门后面可以躲,芸娣取走她身上外袍,同桓琨避在门后,桓琨察觉到她的害
怕,将她轻轻搂住,低声道:“阿兄在,莫怕。”
芸娣轻轻嗯了声,二人一起透过门缝看到男主人回来,虽然一身猎户打扮,面容却十分俊秀,比起前些年脸上晒黑不少,但叫
人一眼看出来他就是谢五郎。
三年前,与自己亲妹妹相奸,事情被揭发后,谁都以为这二人此生再不会见一面,却不想谢五郎带妹妹私奔,这一消失就是三
年,谁能想到,他们竟躲藏在这深山老林里,不叫谢家找到。
谢五郎一进门就放下竹篓,朝偏屋里进来,看见床上躺尸一般的谢果儿,不觉露出笑容,他一边解衣一边朝木床走去,谢果儿
眼上重新被黑布蒙着,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惊得蜷在床角,害怕得牙齿咯咯发抖,“畜生!”
谢五郎柔声道:“妹妹说什么便是什么,哥哥想了你一整天,无时无刻不想你,骚屄是不是又痒了,肏了三年还是不见松,让
哥哥疼你。”说着他已上了床,将谢果儿拉到怀里又亲又搂,看到她奶子上全是自己的吻痕,越发热烈地亲着,嘴里说着痴
话,谢果儿浑身抖如筛糠,却挣脱不得,被他抬起腰肢,身子被巨物狠狠贯穿。
谢五郎搂着怀里的亲妹妹,挺腰干得正狠,冷不防脖子被人狠狠一砍,尚未看清楚是谁就倒在地上,桓琨砍晕人后,芸娣连忙
找到钥匙,给谢果儿解开身上的铁链。
谢果儿双腿剧烈打战下床,给他们二人下跪,芸娣连忙扶起她,又给她重新披上外袍,全身上下紧紧裹住,不漏一丝一毫,倏
地谢果儿小腿一紧,竟见谢五郎没晕死过去,强撑着一口气,缠着嚷嚷妹妹别走。
谢果儿恨他恨的要死,直接抄起长凳狠狠打他,打到他满脸都是血,他嘴里叫着妹妹,谢果儿呸一声往他脸上吐口水,谢五郎
不曾躲开一下,只晓得抱紧她,纠缠她。
谢果儿恨极怒极,最后一下重重往他脑袋上打,见他不动了,她嚎啕大哭,“畜生!你该死!”说着又猛冲上前揣几脚,最后
累瘫倒在地上。
谢五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样子像死了,桓琨不动声色掠过一眼,之后芸娣看她情绪平复下来,拉起她一行下了山,乘上牛车
离开小杏村。
翌日,一桩笑话传遍整个会稽郡。
太守家的三郎,被人用轻薄女子的罪名五花大绑,扔在官府大门前。
原本无人敢动这位恶霸一根汗毛,陈太守急匆匆赶到官府,吩咐官差将自己儿子绑起来,有什么罪,就按什么罪名处置,还特
地吩咐,务必往死里打。
最后陈三郎被痛打二十个板子,哭爹喊娘,流了一地骚尿,把陈家的脸儿都给丢光了。
此事一经传出,陈三郎沦为整个会稽郡笑柄。
之后,陈家将要迎来一位贵客,陈太守怕儿子又闯祸,将他赶出家门,轰到私宅里去了。
陈三郎一向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就想法儿回家,这日特地打探到陈太守不在家,去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连
忙收拾行李赶到家里住下,当着贵客的面,也不怕陈太守再轰他走。
陈太守亲自迎贵客回陈家后,看到舔着脸皮回家的陈三郎,意料之中的大发雷霆,叫仆从拿来藤条,要打他出家门。
陈三郎早有这个准备,一边抱着自家阿耶的大腿痛哭流涕,一边等仆从将祖母从佛堂请来,陈太守还没将儿子打出屋子,陈老
天太拄着拐杖赶来,老泪纵横替自己孙儿求情。
陈太守素来是忠孝之人,当下哪还下得了手,要换做往日也就罢了,偏生这回惹了不该惹的人,苦于无法说出口,平白让家里
人添了惊慌,原想着将这孽债赶走,免得再冲撞家里现在住的这位贵客。
现在老母亲在跟前挡着,陈太守再怒也没法子,只好屏退众人,将来龙去脉说个明白。
“难怪你非要打三郎板子,还狠心将他赶出家门,原来是得罪了桓丞相。”陈老太太道,“三郎一向顽皮不懂事,这事固然有
错,但也完全错不在他,倘若桓丞相道明身份,三郎又怎会触他动怒。”
陈太守拂袖:“这孽障并非小儿,您休要再袒护。”
陈老太太狠拄一下拐杖,怒道:“你一口一个孽障,可有把他当你亲儿?倘若不是你宠妾灭妻,三郎又怎么会从小孤苦无依,
不敢与你亲近?我们祖孙俩命苦,遇上你这个负心人,先杀妻,现在是不是又杀亲儿,想明日领三郎去见那桓丞相,生死撒手
不管了,你为夫为父为子,可有良心?”
老人家越说越激动,眼看一口气喘不上来,陈太守连忙叫来婢女掐人中,这才将陈老太太一口气幽幽续上,却扭过脸,不肯看
儿子一眼。
陈太守无奈跪在床头,“不是儿子狠心,三郎这回将桓丞相得罪狠了,迟早牵连全家,儿子成了陈家的罪人,阿母就能忍
心?”
三郎得罪丞相后,吓得他第二日登门拜访,哪知丞相见都不见他。
这几日陈太守是辗转反侧,更不敢透露给家人,鬓角都白了。
陈老太太这才肯开口,“听闻桓丞相为人温和,不喜与人结怨,我们陈家虽不是名门世家,但也是会稽郡有头有脸的人物,,
桓丞相还不至于为此事而动杀心,明日,你领着三郎上山时,也带着我,谅他是个君子,不敢为难我们孤儿寡母,叫天下人耻
笑。”
陈太守又迟疑道:“可现在三郎待在家中,倘若此事走漏风声,被家里这位贵客知道,他们可是兄弟。”
陈老太太转动手中佛珠,招来贴身婢女,“那日随三郎出门的仆从,得了病,不能再用了。”
这厢,陈三郎狼狈逃到花园里喘口气,后背被抽了一鞭子正火辣辣的疼,叫仆从揭开他衣服看看,仆从正小心翼翼揭开,却仍
让陈三郎吃疼,一巴掌抡过去,“狗奴才,叫你轻点儿,饭没吃还是觉得我现在失势,连你敢瞧不起我。”
陈三郎一团火正愁没处发,眼下越说越生气,叫来其他人对这个仆从拳打脚踢,这仆从开始还任由打骂,后来实在忍不住跑
了,迎头撞上一行人,身后是陈三郎的叫骂声,“死奴才,有本事跑天边去!”
陈三郎带人亲自追上来,一看迎面来了一群人,大多是劲装黑袍,腰间佩剑,簇拥着中间一人,这人着绯袍,广袖轻带,容貌
生的极英俊,眼神却冷得很,仿佛有一股煞气。
陈三郎就无意瞅了一眼,正好与他对上,忍不住一屁股跌在地上,哎呦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