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灼热,安度持着喷头在衬衫褶皱较多的地方来回游走,等一处平了皱,又换另一处。
比她下午下厨的动作要显得娴熟一些,但做家务和她平日太过不符,陈沧诧异:“你今天怎么了?”
安度头也不抬,“我就是想单纯照顾你,不可以吗?”
陈沧蹲下扭一格开关,将挂烫模式调整成棉麻,最后想了想,干脆旋成OFF状态。
“干嘛?这件还没熨好。”
陈沧接过手持熨斗挂好,“安安,太刻意了。”
安度语塞,“……我只是想学着分担。”
陈沧短促笑笑,很轻,“那谢谢大小姐。”
“你是对我做的这些不满意吗?”安度指指床上的衣服,“今天我给雪球铲屎,陪它玩了一会,然后把脏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干净晾起来了,也拖了地……”
“没有不满意,”陈沧揉她头顶,淡道:“不像你。”
他留下简单三字,转身要出房门。安度知他要进入工作,大约又是处理韩楠的事,听杨蔓妮透露的信息,开庭在即,如果陈沧愿意不做追究……
她展臂一环,双手交叉,将他自后方搂住,“怎样才像我?”
陈沧停住不动,她力度便收得更紧,“陈沧,你总不愿和我提过去,那你说,怎样像我?怎样是我?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安度不提“爱”这个字眼,她不确定他们这样彼此隐瞒的相处,“爱”有几何。她只敢说“喜欢”,这样程度的形容很安全。
她看不到陈沧的表情,但触得到他因呼吸变化带动的肌肉起伏,陈沧沉默一会,低声:“不止。”
“不止……”安度迟疑片刻,从他简短回答中获得半分信心,“可能你不愿意再听,但我还是要说。”
她像祥林嫂一样重述:“车祸醒来时,我脸上身上都是伤,睁眼只有白色,看到金发碧眼的医生,以为自己小命呜呼,去了天堂。”
“好在只是不记得事情,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躺在一旁的韩楠,蓝色的衣服被血染透,全变成了紫色。”
“我不是要和你说他多么好,也不是要为他做的错事开脱。但是……没有他我可能已经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现在的我,无论是生命还是精神存在,都有他在其中造就成全。”
陈沧似想要回身,安度不让他动,头牢牢贴着他后背,不能更近更紧密。
却也很远,远到无法直面他的表情。
“奶奶去世了,你和他就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她忐忑地鼓足勇气说完:“你能不能,看在这一点上……只对他做开除处理,让他把经济损失找补就好?这次的教训很大,全行业拉黑他会彻底失业。我相信他会洗心革面,重新……”
“安安。”陈沧冷然打断,声音里的怒意压了又压,“我说过,韩楠不应该横在我们之间。”
“你做的这些‘好事’,想要让我感动,是为了这一刻有更大的情感筹码替他求情开罪,是吗?”
“不是……”
他分开环在他腰间的手,扭身面对她,蓬松的刘海压着眼眉。
平时陈沧这样的造型总让他看起来柔化些许,但现在情绪全被藏入发下阴影里,脸庞与话语间只有冷意:“韩楠救过你,我感谢他。”
“你把他看得很重要,但他目前对我来说毫无价值,是项目组必须除去的隐患。”
“事实上,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已经给过他许多机会,他没有珍惜。”
“他和你之间如何,我和你之间如何,他在工作上行事如何,是三个独立事件。”
陈沧说话时咳嗽加重,听上去很严厉,态度颇为尖锐果决。
安度想伸手抚他背部,他后退一步避开。
宽大的衣摆轻晃,上一次他穿似乎还没那么空。
手僵在半空又缓缓放下,她闭眼,阻断视觉影响肺腑的刺痛,“非把他逼上绝路不可吗?几百万的金额,对个人是很多,对总营收来说是否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他的不动产和流动资金变卖归还后还缺的部分,我可以替他补上。”安度知道自己的说辞很不专业,情急之下只一心要弱化韩楠贪污的严重性,她提出看似两全的解决方案:“其他的舆情损失或是别的,我也会想办法自费做执行。你快要担任出品人了,可以……”
“安总监,”陈沧再次打断,把公司里的称呼带到最亲密的房间,疏离又冷漠:“你看问题应该理性,而不是感情用事,徇私枉法。”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事情早有定夺,不要再费心思或口舌。”
房门落锁的力道很轻,一扇不厚的木门,将他们隔绝成两个,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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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冷战(3200+)
办公室冷气太强,安度打了个喷嚏,套上薄长袖,擤鼻涕的纸巾团堆了小半个垃圾篓。
一上午把板蓝根当水喝,初起的发热和咽痛压下去不少,精神却不见好。
杨蔓妮看她鼻子通红,眼底青黑,递了包湿巾给她,“安总,鼻子要被你擦破皮了,要不要去一趟医院啊?”
“不用,小感冒。”安度抽吸鼻子,往陈沧办公室不经意看一眼,“陈总监还没回来吗?”
问完她自己笑了,只有声音,面部肌肉都没动。
是很可笑,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出了公寓,要了解他的行踪与决定还要询问外人。
他的确将公私分明做到极致,极致到她常常觉得自己永远处在迷局以外。
杨蔓妮听出她潜台词,“你还操心韩弟弟呢,今天开庭,马上就有结果了。”
安度点点头,想到那晚的疏漠终究溶解在各有心事的亲吻里,不记得是谁主动,第二天都默契地表现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裂纹再细也不可能忽视不见,碰一碰还会暗地延长。
昨日天黑得慢,晚阳高挂,安度正给阳台的多肉植物浇水。
陈沧难得按时下班,以极轻的力道从背后抱着她,低低开口:“在想什么?水太多了。”
安度走神,被他声音惊了一瞬才落心低头,看到花洒中的水尽数入了一盆很小的多肉里,水被泥土吸不完全,将将溢出。
她放好花洒,身体后仰向他靠了靠,微偏头道:“没想什么。”
陈沧倾身吻她脸颊,气息逐渐变得炽热,吻的位置也向下过渡到颈侧。
这几天除却睡前的短暂拥抱,没有更多动作,如今的亲近竟觉出陌生意味。
身由心控,隔着本属于她的过去,也隔着知情权,障碍叠加,安度蓦僵姿态无法掩饰。
陈沧果然停住,嗓音温度也降下去,“不想我不会勉强。”
“陈沧,不是……”她似乎总在解释,总在否认。
陈沧已经转身离开。
安度心有惭愧,晚餐过后主动洗碗,又抱起雪球,鼓起腮帮,尽量让自己萌态与雪球相似,抓起雪球前爪挥一挥,“爸爸好像不理妈妈了。”
陈沧没看她,倒挠雪球下巴,“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