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他的眼睛没有焦距。
迟野在床边坐下。
初衍的眸光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他倏地勾起唇,悲凉而讽刺。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脆弱纤细的脖颈,初衍听到他沉冷的声音,嘶哑的,好像要呕出心头的血。
“你知道我有多想就这样掐死你吗?”
迟野垂下眼睫,冷静地道:“多少次,我想杀了你,然后杀了自己。”
可在说完这话的下一秒,他抽回了手。
初衍骤然落泪。
他抚过她眼底,嘲弄地说:“你以前不会哭。”
她多狠啊。
玩弄他,惹怒他,还能冲他笑得娇俏妖媚。
泪水沾湿了他的手,迟野喉结微动,想把她抱紧,最后却只是用手盖住了那双让他迷恋的美丽眼睛。
“我也会累的,初衍。”
当爱和恨都走到了绝境,他还能怎么样呢?
如今他身陷囫囵,进退都是错。
迟野静坐良久,而后起身。
初衍双眼紧闭,温热不断涌出,一滴滴漫进短发里。
“以后别哭了,好好活着。”
门被重新阖上。
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初衍终于痛哭出声。
**
离开医院后,迟野回到那个锁了初衍二十天的房子。
这房子他在四年前买下,本打算和戒指一起送给她。
他走进那个雪白的房间。
薄毯丢在地上,看了大半的书倒扣在桌上,旁边躺着的纸上被随意涂抹着图形,她用这个来计日子,就像记录她最后的生命。
迟野把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上衣口袋。
他在床上坐到天亮。
恍惚间仿佛回到四年前,他满身血污坐在公园里,看着太阳照常升起,看着人间重新热闹起来。
海平面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迟野轻轻阖上眼。
有什么滑过脸庞。
那是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东西。
天光洒进来。
男人微拢的掌心里,一颗蓝色小痣若隐若现。
雪白的房子不是囚笼。
她才是他一生都走不出的牢。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快完结了……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TVT
第61章
初衍走了。
离开之前, 她先去了一趟B省。她卖掉外婆的房子, 这笔钱能让初洁在疗养院过完下半生。初洁已经谁也不认得了,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站在窗前看着路过的人傻笑。
在B省最后一天,初衍坐上一辆环城公交。
整辆车上连带司机在内还没五个人,天气格外凉快, 风在车厢里游走,吹乱初衍的短发。
她在终点站下车,沿着山路往上走。
半山腰处有座很小的寺庙, 她以前逃学的时候来过。
庙里没什么人, 初衍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走到求签处,解签的大爷昏昏欲睡,好像也没什么做生意的念头。初衍遂走到寺庙后面。
有个看不出年纪的和尚在井边打水。
初衍走过去。
初衍说:“您一点都没变。”
对方看了她一眼,“施主也没有改变。”
初衍摇头:“我上一回见您已经是十年前了。”
和尚打完水, 从墙根取了扫帚,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施主十年前既已来过此地,为何今日又来呢?”
初衍诚实地说:“我依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施主来这儿是为一个解答?”
初衍颔首。
和尚立在院中静看她许久,而后摇头:“佛法虽广,难渡无缘之人。施主请回吧。”
初衍笑里隐有失落, “您总这样说。”
初衍离开后。
小和尚从禅房出来,他接过师傅手里的扫帚,边扫地边说:“师傅,那位施主愁思甚重。”
和尚道:“你以为, 她为何如此?”
小和尚皱皱眉:“红尘中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贪嗔痴。”
和尚摇头,说:“你知世间为何多苦恼,只因凡人不识自我。不见我,则不见路;前后无路,便觉人生虚无。”
“那该怎么做?”
“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佛自会给出回答。”
小和尚又问:“可你说她与佛无缘?”
和尚哈哈大笑,负手而去:“佛度众生,众生亦能成佛。”
**
两年后,英国。
初衍从书店出来的时候正是傍晚,伦敦又下起小雨来,望过去一片雾蒙蒙。天与地的交界不甚清晰,云雾笼罩着整座城市。
手机震动,是合租室友梁洛提醒她记得买酒回家。
真是个酒鬼。
但正好与她臭味相投。
初衍钻进便利店,挑了两瓶酒。雨还在下,她没有带伞,到家的时候身上全湿了。
梁洛在厨房倒腾晚餐,听到声音回头看来,啊呀叫了一声,连忙关火过来:“你怎么弄成这样?”
“伞上周丢了,还没买。”初衍脱下外套,接过梁洛给的毛巾胡乱擦了下短发,吸吸鼻子:“这么香。”
“哎,你今晚有口福,我煲了一下午呢。”梁洛冲她眨眼,小表情一套一套的,拉着初衍走进厨房。
“什么东西这是?”
“猪脚汤。”梁洛掀开锅盖,浓郁的香味儿顿时和热气冒出来,她尝了口,说:“追你追得起劲儿的那个汤姆送来的,哎……好鲜啊。”
初衍莫名其妙:“哪个汤姆?”
“你忘啦?上个月堵在楼下的那个帅哥啊。”
初衍不屑:“追我的‘汤姆’多了去了,我哪记得。”
梁洛叹服。
汤上桌了。
两人在位子上坐下,一人手边放着一瓶酒。
梁洛酗酒,最近才好一些,但喝得还是不少。初衍眼见着她一瓶快要见底,不动声色地推过去一小碗汤,“吃点东西。”
梁洛脸颊有些红,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国来着?”
“下个月就走。”
“喔,哦……对,那你别忘了——”
“不会忘的,一定帮你把东西寄过去。”
梁洛点头,眯眼笑笑:“真好。”
初衍看着她。
“我还不想走。”梁洛低下头,游离的眸光落在汤里的灯影上,“我可能要在这一辈子了。”
每句话都是一个故事。
初衍知情识趣地没多问,只沉默地给她舀汤。
两年前她离开海城来了英国继续上学,念的是心理学。
然后认识了同样独自来到英国的梁洛。不过梁洛与她不同,她没上学,也没有工作,只是每天在家里。做什么?不知道。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初衍觉得还挺喜欢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的,也没有什么想要探究她过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