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野到民间,有一个人永远不能再提起,所有他生活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府衙里的人装得若无其事,只有在路过后院的时候会默默站住,默默擦去流淌的泪水。
“刘大人,他没什么东西,只在枕头下发现了这个。”蔡师爷递过来一个手巾和两块玉。
刘大人伸出的手抖个不停,怕把玉打了就连忙放到了桌子上。一个玉锁上刻着长命百岁,蔡师爷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刘大人把目光移到另一块玉上,这是一块上好的碧玉,上面刻着两个字—元初。
“我要拿给赵大人。”刘大人用发抖的手把两块玉包进手巾。
“刘大人,这是禁忌!”蔡师爷急忙抓住刘大人,“万一,皇上要是知道了,端王爷知道了。。。”
“不,我必须这么做,出了事我一人承担!”刘大人坚定地说。
蔡师爷愣了一阵,忽然道:“我也去!”
没有惊动端王,只在王府门前交给了管家,刘大人道:“这是赵大人的东西,请物归原主。”
管家疑惑地看了看手巾,没有打开,道:“两位大人放心,我一定交给公子。”
回到府衙,一个素衣女子已经在后堂等候多时,正是多日不见的迎喜。
“我听到京城出了事,就想回来看看,没想到。。。”迎喜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迎喜姑娘,你就别哭了,你一哭,我这心里也跟着难受。。。”蔡师爷叹着气说。
“迎喜姑娘,虽然你和他不是夫妻,但能为他伤心一场,也是有情有义,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也能感到安慰。”刘大人黯然说道。
“小女虽然喜欢沈大哥,但和沈大哥之间一直清白,第一次来府衙的时候就是想把那晚他给的银票退回给他,可是你们都在,沈大哥又让小女要保守秘密,所以那天也没机会给。”
“迎喜,虽然你与他成亲是假,但那晚他第一次去繁花楼的时候也没有与你。。。?”蔡师爷奇怪地问。
迎喜摇了摇头:“根本不是那样,那晚沈大哥虽然付了钱,但没有过夜,说是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又不能让人知道,所以让小女替他保密。”
“这孩子,去了哪呢?”刘大人摇着头说。
一个衙役进来道:“刘大人,蔡师爷,刚才你们出去的时候,上次济县那个女人的亲眷来了,说是想把尸首迁回老家去,可是尸首找不到了。。。”
刘大人道:“当初葬的时候就不仔细,这么久了,现在上哪里去找?”
蔡师爷道:“拿些银两当作抚恤给他们吧,下次不能再出这样的事了。”
皇帝已经半个月没有上朝了,这天仍是在御书房里,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从早上到中午对着书桌怔怔地发呆,几次拿起笔又放下,最后重重地把笔扔了出去。
“还是让他来吧。”皇帝叹了口气。
桌上是上好的帛纸,墨也磨得恰到好处,笔,是御笔。
“皇兄找我就是为了写几个字?”赵元初笑着问道。
“对,就写几个字,年号。”皇帝说。
“怎么,皇兄是突然不会写字了呢?还是觉得自己的字不能见人?”赵元初开玩笑说。
皇帝避开赵元初的视线:“元初,这几个字是要你写的。”
赵元初摇了摇头,有时经常能听到奇怪的话,不过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
—平成二十三年卒,平成二十三年秋元初立
“这是去年的年号,谁死了?为什么后面要署我的名字?”赵元初对着卒字皱了皱眉头,觉得十分奇怪。
“没有谁,朕要休息了,你下去吧。”皇帝疲倦地说。
书房里,皇帝拿开盖着大半帛纸的几本书册,整张纸上的字完整地显露了出来。
—沈澈,平成三年生,平成二十三年卒。山无陵,江水为竭,平成二十三年秋元初立。
赵元初看着手里的东西半天也没明白,管家说是自己的,可是一件也不认识,也难怪,自从病好以后,很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了。
手巾倒像是自己的,和平时用的是一种。刻着长命百岁的玉锁,大概是小时候戴过的吧,似乎还有点印象,赵元初干脆戴在了颈上。还有块玉,刻着自己的名字,却十分陌生。
“父王,这是我的东西?”赵元初问。
端王吃了一惊,当初给杜婉下葬的时候为了怕杜家起疑,元初的娘特地找了一块刻着元初名字的玉作为陪葬,怎么这块玉突然出现了?
“你没见过,很早的东西了,你娘让人刻的,元初,玉是从哪找到的?”端王故作轻松地问。
“管家说是外面有人捡到,见刻着我的名字,就拿到王府来了。”
赵元初一走,端王立刻叫来管家。
“老爷,是两个不认识的人在路上捡的。”管家低着头说。
端王看着手里的玉佩,一脸茫然。
“王爷,元初真的不会再想起来?”元初的娘一脸担忧地说。去年秋末的时候,元初的娘就从江陵赶来了。
“太医说不会,不过我总是担心,你不知道,要不是。。。要不是那孩子硬撑着顶住,那一刀就是两个人的性命啊!你说,万一元初要是想起来会怎么样?”端王叹着气道。
赵元初从军营出来的时候,觉得风和日丽,阳光格外温暖,杨柳的飞絮在风中轻舞飘荡,不时落在衣服上。这条路一定是以前常常走的,而且那时的心情一定也像今天这样轻松美好。
很多东西都无法再想起来,只是偶尔会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想看看有没有熟悉的面孔。赵元初有时会想起一双像琥珀般清澈的眼睛,也许是以前的哪个手下吧,赵元初笑着摇了摇头,听说自己病好以后,很多手下都调走了,换了些新人。秦越一直跟着自己,不光是在军营,甚至从军营回王府的路也要跟着,记得以前秦越的话很多,可是现在变得沉默了。赵元初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让人担心的,难道就是因为大病了一场,病了整整一个冬天?
“赵大人,回王府的路是这边!”秦越说。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今天赵元初不想马上回去,就走了另一条路。
“秦越,这条路是去哪的?”赵元初问。
“是去郊外的路。”秦越回答。
“这是往西边去的吧?”
秦越没有说话。
“郊外的风景一定比城里要好,我想去看看。”赵元初上了马。
“赵大人!”秦越立刻抓住马缰。
“怎么?”赵元初奇怪地看着秦越。
秦越迟疑了片刻,放开缰绳:“大人早去早回,免得端王爷担心!”
一路向西,行人渐渐少了,花草树木布满道旁。
“真的比城里好多了!”赵元初微微笑着,催动马缰,继续向西驰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