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陡然陷入了死寂。
逐安这句听起来十分友善的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沙匪们脸上复杂的神色终于有了具体的词汇可以形容,大约就是崩溃。
他们心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不断发酵着,最后爆了。
不用多余的言语,方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沙匪们忽然默契的和解,纷纷对视一眼,自动忽视掉彼此脸上青青紫紫的拳头印,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他们如同惊弓之鸟从地上一蹦而起,像是逃离洪水猛兽一般,拥挤着冲出了屋子,门扉被大力掀开,重重一声,砸到墙后又颤悠悠地往里合拢。
“等等!你们老大……”
然而屋子已经空了,徒留逐安一头雾水,伸出挽留的手孤独的停留在半空中。
在哪?
话还没说完,问话的对象全跑光了,逐安只得悻悻地收住了话音。
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他把剑挂回腰侧,准备自己去找,也许这样来得更实在。
他伸手把方才沙匪们打斗时碰倒的凳子扶起,门外忽然接连不断传来响亮又混乱的脚步声,声势浩大,如同闷雷,逐安心生好奇,直起腰来往门外看了一眼,暗暗吃了一惊。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群沙匪还真是……厉害。
方才跑出去的沙匪们不仅回来了,而且手里还提上了各式各样的兵器,种类繁多,叫人咂舌,甚至还叫来了大批兄弟,浩浩荡荡一群人,黑压压一片冲过来,先不说别的,单这视觉冲击效果,还真有种黑云压城的气势。
不到片刻已经把这间屋子团团围住了,一个个眼神如狼似虎的对着逐安摩拳擦掌,手里的武器晃得人眼睛疼。
老付等方才互殴的几人脸颊上仍是青青紫紫一片狼藉,站在数量众多的沙匪里,仍然很显眼。
不断有人开口挥舞着武器朝着逐安示威,直接一点的诸如什么,“区区毛头小子也敢撒野!”“嫌命太长活得不耐烦了!”“哈哈,怕了吧?现在跪下求饶还来得及!”;含蓄一些的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暴躁一些的已经开始攻击逐安的身体条件,“好好一少年,年纪不大,怎么眼神就不好使了!”“是脑子不好使!”
真是……大开眼界。
挑衅的话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也很没意思,逐安还是耐着性子静静听了会,毕竟这几位沙匪似乎格外渴望发泄出他们心里的憋屈,想来有沙匪头领渡鸦的庇佑,他们已经很多年没受到如此戏弄,憋屈也很正常。
逐安一个人被一群人堵在屋子里仍是毫不惊慌,更多的是无奈,能见到沙匪头领的希望越发渺茫。
架还是能避则避,逐安尝试着同沙匪们打商量。
“诸位冷静点
,在下真的没有恶意,想见你们的头领一面罢了。”
然而,不管他语气如何诚恳,被戏耍之后恼羞成怒的沙匪们根本听不进去,哪怕是他们先下药准备迷晕逐安,欲行不轨,然而被逐安轻而易举就化解,还反过来将了他们一军,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大大损了他们的面子,所以不管逐安说的再怎么诚恳友善,他们哪里会听得进去。
老付尤为明显,他被一个在他眼里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戏耍了一通,颜面扫地,简直就是做强盗的污点。
从另一种层面来看,老付可以穿跟渡鸦一样的衣服,带一样的眼罩,可是渡鸦之所以成为一群强盗的头领,除了武艺超群这样的基础条件外,单是他身上那种压迫的气场就已经没有可比性。不止他,他们这群沙匪都学不会渡鸦那种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能沉得住气,气场已经给人十足的压迫威慑,或者以手里的一把马刀铲平一切阻碍。他们不是渡鸦,无法做到不动如山,考虑周全,遇到这样颜面尽失的事,他们最直接的反应就是以暴力的方式讨回来。
老付肩上扛着一把刀面甚宽的大刀,往门口重重一放,砸碎了石板,带出几分狠厉的气势,他眼神愤怒地盯着逐安,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既然这臭小子这么想见老大,何不以老大为由激他一激,跟他们这么多人打起来,吃亏的是这小子,还能趁机教训回来,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这么一想,他越发觉得这架一定要打,所以添一把火很有必要。
“想见渡鸦老大也得有这个资格,先打赢我们再说!”
群愤激昂,带得其他人也纷纷符合。
还不等逐安回答,以老付打头阵,沙匪们已经提着武器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逐安来不及说话,十几把明晃晃的大刀已经朝着头顶砍来,虽不及渡鸦弹指一挥刀芒如山,怒气冲冲也带起一阵凌厉的刀风。
这场架似乎避无可避,但愿打完真能见到沙匪头领才好。
○
逐安拔剑一挥,把劈头盖脸砍来的刀刃尽数挡了回去,闪身避开从腰侧袭来的长枪,身子往后一仰,一把刀堪堪擦着脸颊而过,他避开后迅速直起身子反手一挑,打飞了几柄大刀,落地哐嘡作响。
动静很大,他期盼的事却没有发生。
他本以为这打起来后这么大动静肯定会把渡鸦引来。
然而这位名为渡鸦的沙匪头领真是高深莫测,他的手下们闹翻天了还迟迟不肯露面,这架打得都快把他屋子拆了,未免也太过沉得住气。
难道,这是对他的考验?
是猜到他前来的目的所以才想试试他的身手吗?
不可否认,逐安真的很渴望知道事情的答案,如此一想,应战也不免认真
起来。
本来他出招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懒散,这么一想逐安手里的剑气大盛,动作快了不少,很多沙匪还没看清楚他怎么出的剑,手里的兵器已经没了,紧接而至的一道铮铮剑气,被直接击中要害翻倒在地,挣扎着却爬不起来,被剑气扫过的地方,如同被割裂,没有伤口却痛得厉害。
痛苦的呻吟声最直接动摇的就是战意。
不断有人被那少年打倒,眼见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惨叫声不绝于耳,虽然没有出人命,但战果实在惨淡,伤得不轻不重,只是已经没了一战之力。
现在才猛地意识到,他们同这少年的战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他们真是气糊涂了,这少年可以接下了渡鸦老大的一招刀啸,实力怎么可能会弱?而他们这群沙匪,很多都是半路出家,从周围村子里而来,虽然练了几招,欺负欺负普通百姓还凑合,真的碰到高手时,完全不够看的。
像是当头泼了盆冷水,熊熊燃烧的怒气瞬间消散,沙匪们见势不妙赶紧转变态度,在逐安眼皮子底下,不用多言,一个眼神已经心领神会,一个人带头其他人效仿,瞬间哗啦啦跪倒一大片,使劲埋低脑袋不敢直视逐安,生怕惹得逐安不悦大开杀戒。
大丈夫嘛,能屈能伸!
惜命而已,不憋屈不憋屈!
○
“少侠!少侠饶命啊!您要什么都给您!别杀我们!”
“饶命饶命啊!”
“存钱的地方在中厅右侧,粮食也在那的隔间里!”
“是啊是啊!值钱的都在那了!”
“少侠您看上什么随便挑随便拿,别跟我们客气!”
“……哎?我只是想见一见你们的头领。”
逐安一手提着长情剑,另一只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沙匪们这求饶的话让他有一种趁火打劫的那个人是他的错觉,好像他才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一般,可是他已经说了好几遍,他真的只是来拜访渡鸦的,为何不肯正视他的请求?
几个沙匪互相看了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地憋出了一句。
“……少侠,我们老大他……”
他们方才怒火中烧浑然不觉,只觉得他们这么多人打一个,人多势众,普通人看到吓都要吓死了,根本不可能输,所以敢夸下海口胡诌,以打赢他们就能见到渡鸦为由挑衅,也正是因此逐安才会应战。
只是……这只是口头许诺而已。
“他如何?”
老付犹豫了会,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其实他……不在庄内。”
“……”
逐安只觉得脑袋有些痛,就为了这一句话,他还得打上一架才行,登门拜访的初衷全乱套了,什么都问不到,报以希望而来,结果真是叫人大失所望。
本以为打
赢他们就可以见到渡鸦,还感慨这渡鸦真是好耐性,让他越发好奇渡鸦的来历,肯定可以得到什么消息,原来不是沉得住气,是根本没在,他此行扑了空。
沉吟片刻,什么消息都没有实在叫人不甘心,逐安只好又问:“那你们可知他去了哪里?”
“老大昨夜自个儿出了门,他老人家经常这样,也不要兄弟们跟着,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到哪去了……”
“那……你们知道他何时能回来?”
“少侠你又说笑了!”答话的沙匪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抬起头看了逐安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还是不想同逐安对上视线,“渡鸦老大外出想去多久时间那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有时候出去半天就回,有时候夜里才能回来,一两天也有可能,这可全凭他的心情,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哪能管到他老人家头上。”
逐安哭笑不得,彻底没了脾气,这可真是一问三不知,除了不在家,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白跑一趟,无功而返。
逐安幽幽叹了口气,早上出门时心里的紧张期待已经丝毫不剩,他总觉得渡鸦肯定知道什么,结果连人影都没见到。
实在……
不敢直视逐安的沙匪们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那少年的回应,试着抬头看去,方才那少年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再不见那温煦如春的少年。
白衣执剑,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