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荡出些许名堂,原打算带着爱人和家人一起看尽世间繁华,满心欢喜地回家,却得知心爱的人已经永远不可能原谅他,他心如枯木,潜心经商,从一个小小的毛巾厂开始,一直扩大生产规模,成立了国内最大的日用品生产地。
而他本人,也从一个北方来的冒失小子,变成了稳重儒雅的胜意中年。
只可惜,他亦终生未娶。
同杜振华相熟的人都说,杜振华同人说过,他曾经结过婚的,只不过当初没有领结婚证,没有去民政局登记,两个人的婚姻不受法律保护,后来他的家人犯了错,将他心爱的人赶走,那个人嫁了一个军人,生下一个孩子。
他想等那一个人回头,终生未娶,只可惜一直等到寿命的终点,他等的那个人都没有回头。
————————————————
苏娇杨是在电视上看到的这一则消息。
消息是作为新闻播放的,彼时的苏娇杨正被苏妈妈拉着做红豆糕的豆馅。
苏妈妈和苏爸爸如今已经到了古稀之年,难逃过眼花的命运,苏妈妈有心把红豆给挑一挑,但她却没有那眼神了,只能拉着苏娇杨当壮丁。
苏娇杨端着一盘红豆坐在电视前细细地挑,她弟媳许桂梅也在,许桂梅正在同苏娇杨吐槽家里孩子早恋的事儿,新闻就是在这个时候播放的。
“我国知名爱国企业家杜振华先生于昨日病逝于鹏城,杜振华先生生于一九四六年……”
一盘红豆打翻在地,咕噜咕噜地滚散开来。
许桂梅和苏妈妈都被吓了一跳,二人齐齐看过来时,见苏娇杨手足无措地坐在那儿,脸上写满了错愕,似乎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苏娇杨脸上的这表情,苏妈妈统共也没见过几次。
“娇杨,你这是怎么了?”苏妈妈紧张地问。
苏娇杨站起身来,想要动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像是灌了铅一般,又沉重,又冰凉,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苏娇杨手指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杜振华的照片,艰难开口,“妈,杜振华。”
“杜振华?哪个杜振华?”
苏妈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许桂梅不断地朝她使眼色,眼皮子一跳,终于想到了,“杜振华!就是那个你插队那地方的杜振华?当初和你头天结婚第二天就跑没影的那个?”
电视里的主持人正在声情并茂地朗读着杜振华的生平,“杜振华先生发迹于一九七七年,终生未娶,一直热心于慈善事业。他立遗嘱说,在他去世后,将会把平生所赚以及他在杜氏民营集团中所有股份于日后获得的全部红利,都一并委托给鹏城慈善中心,由鹏城慈善中心全权代理,在全国范围内建立娇杨小学。”
苏妈妈此刻也惊住了,“娇杨小学?娇杨,这电视上说的杜振华,该不会就是那个杜振华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苏妈妈心中无比笃定,因为苏娇杨的表情已经给了她全部想要的答案。
若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苏娇杨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许桂梅抓住苏娇杨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揉搓着。
苏妈妈也来拍苏娇杨的背。
二人这个紧张,反倒是把苏娇杨给弄笑了,“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和他当初确实好过一阵子,可后来就散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再过两年就满二十年了,二十年风风雨雨,当初的感情就算再深,现在也给磨灭得不剩多少了。妈,桂梅,你们别紧张,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老朋友,关系都算不上融洽的老朋友。”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躺一会儿。弟媳,你拿笤帚来把地上的豆子扫一扫吧,别人踩到后给滑倒了。”
苏娇杨回了屋子,她挪开床铺,从床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来,从里面拿出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有泛黄的相片,有坏掉的发卡,还有一本看电影用的观影证……把那些东西都整理了一遍,苏娇杨难免有些唉声叹气。
扪心自问,对于那段感情,她心里一直都是有怨的。
这份怨将她的心给塞得满满的,她嘴上说的轻巧,能同苏妈妈说二十年的时间将一切都给磨没了,可她自己心里清楚,心中的怨分毫没有减少,也没有增加,这十大几年来,那些怨就一直不增不减地停在她心里,怨撒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这份怨非但没有被时间磨灭,反倒是越来越深刻。
也正是这份怨,一直都让她撑着口心气儿,直到现在,噩耗猝不及防地传来,苏娇杨感觉支撑自己要强了这么多年的那点心气儿在陡然间土崩瓦解了。
真是何苦来哉?
真是何苦来哉!
————————————————
苏妈妈和许桂梅面面相觑。
苏妈妈趴在苏娇杨的屋门上听了一会儿,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没有太大的动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只能唉声叹气地走到沙发跟前,指着电视说,“这倒霉玩意儿,播啥新闻不好,非要播这种新闻?”
许桂梅也忧心忡忡地问,“妈,大姐怎么样了?我刚刚看到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哎……在屋里头哭呢!你说娇杨这性格,怎么就这么倔呢!一个这辈子都不嫁,一个这辈子都不娶,要是两个人心里头都有对方,那又何必这样互相为难?”
“电视里这杜振华也真是的,娇杨性子倔,主意正,你要和她讲道理摆事实,她的道理肯定更多,但你要是同她好好说,顺毛摸着,软话说着,娇杨还是能听进去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还搞个什么娇杨小学,现在知道深情了,命都没了,深情啥啊!”
许桂梅拉了拉苏妈妈的袖子,拼命地给苏妈妈使眼色,苏妈妈疑惑,“你眼睛咋了?是进沙子了?”
许桂梅心中放弃暗示,略微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同站在苏妈妈身后的苏娇杨说,“大姐,你要是心里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这种事儿,哎……除了当局者外,谁能说得清楚呢!你想做啥就去做,只要你自个儿心里舒坦就好。”
苏娇杨点头,她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妈,桂梅,我去一趟鹏城。长则一礼拜,短则三两天。去参加一下他的追悼会,送他最后一程。”
苏妈妈道,“让白杨陪你去吧。”
苏娇杨笑了一声,“不用。白杨的工作也挺忙的,不用他特意耽搁请假。我来回鹏城这么多次了,之前也没见白杨陪我啊。放心吧,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出啥事?再说了,我也不仅仅是去给他吊唁,也是赶巧了,鹏城那边的材料研究所最近的研究进度有点慢,我得过去跟进一下。”
有些心里的苦,只适合深藏,倒给不关心自己的人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