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众议论纷纷,不禁洋洋得意:“我胡扯八道?笑话!我是亲眼所见!就在这妖女被屠龙宫的尊者带回来之前,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同藏山寺门下一位小弟子搂搂抱抱!”
“我站的远些,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这妖女搂着那少年人的脖子,与他说悄悄话,呵,那情景当真是难舍难分……那少年本是正派的弟子,却被这妖女迷得五迷三道的,连是非也不分了,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绮罗:“……”
至此,绮罗决定闭嘴。
她明白了,这种时候,该想着的是如何逃命,而不是与跳梁小丑逞口舌之快。
有的时候,成见一旦在人心里扎了根,就是玉皇大帝元始天尊来,也拔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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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从龙首台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众人都站在高台下面,离得甚远,她如何才能抓到一个替身来?更何况,还得比她强的。
绮罗:……我还是省点功夫想想自己能抗住几道天雷吧。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被分开。一位身材高大、身穿重铠、白发苍苍的老者缓步走上前来。
他正对着绮罗站定,眉目间尽是凛然的肃杀之气。只听他朗声开口,中气十足:“小丫头,你可认识我是谁?”
绮罗急于逃走却没有丝毫办法,正在烦躁之时,听他说话不禁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嗤道:“不认识,怎么了,难道我该认识您?”
那老者缓缓开口道:“你不认识我正常,但你父亲该认识我。老夫任兵马元帅的时候,常常在皇宫里见到他。”
“哦?”绮罗微微皱起眉头。
那老者继续道:“老夫今年已经七十了。明年开春,就打算上述请辞,致仕还乡了。可我终究还有一个遗憾……我没能亲手宰了炽炀。”
绮罗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那老者道:“老夫膝下原本有五子,可如今一个都不在了。有三子是死在十几年前与魔族的战争中;一子驻守北疆,七年前死在炽炀的焰阵里;只余一个小儿子,也在抵御魔族南下的过程中,染疾而亡,死时刚及弱冠。换言之,老夫的五个儿子,皆因你父亲而死。我曾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绮罗面上神色愈加严肃,半晌,一字一顿道:“可我爹已经死了。”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那老者直直盯着她,亦是咬牙切齿。
绮罗:“……”
是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绮罗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天下人憎她,厌她,并非真的是顽固不化、不分黑白。
他们只是太脆弱了。
他们只是需要有一个人,来寄托他们的恨意,来掩盖他们可悲又可怜的无能为力。
这天底下,所有因为战乱而滋生的离别、疾苦、怨念、憎恨……
因为无法治愈,所以必须有人来背负。
原来那个人是炽炀,现在这个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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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将军命人拿出五支通体漆黑的羽箭来,又接过一把重逾百斤的长弓。他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朗声说道:“为了报仇,我命人遍寻天下奇材。这些箭,是我命人用天外陨铁打造,即便是大罗神仙遇见,也要惧它三分。”
“自从得到它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有一天,我要用这些利箭让他千疮百孔……”老者咬牙切齿,“如今,他既已魂飞魄散,我亦不求多,只射你五箭。五箭射完,你我仇怨,一笔勾销。”
话毕,张弓搭箭,一箭直直射出。
绮罗没想到他说来就来,心下一惊,一手连忙虚空一抓,一团焰火在她面前炸开。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那箭材质特殊,竟然分毫无损地穿过了烈焰!绮罗狠狠一咬牙,足下猛蹬,一个空翻,向后翻去,堪堪避过。
她两手被缚住,挣动之下,立刻有电流传遍周身,手脚麻痹酸软,再难站立。第二、第三、第四箭却紧接着已经来到了面前。
她竭力闪避,最上方的一箭擦着她脸颊飞过,锋利的铁质尾羽在她面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剩余两箭避无可避,一箭贯穿了腹部,一箭钉在了左小腿上。
绮罗口中喷出一口血来,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那老者提了最后一支羽箭,却未急着射出。他上前几步,气沉丹田,声音浑厚。
“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跪下来,磕五个响头,以慰吾儿在天之灵,这最后一箭,我便饶了你。让你死前也少受些罪。”
绮罗咳出来两口血来,头颅低垂着。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却看到她肩头在微微耸动。有离得近的人惊声叫道:“这妖女,她……她竟还在笑!”
“咳……虎落平阳被犬欺呢。”绮罗咯咯笑着,微微抬起头来,“老将军,我是不是还要赞您一句慈悲?”
“是,这天下战乱皆由我爹而起,冰火城外无数生灵亦是因他而灰飞烟灭。你的儿子们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他们都是英雄,因为我爹而死,论理,我是该给你跪下的。”她缓缓说道。
“可是……”她却突然话锋一转,几乎是咆哮而出,“……你们怎么不问问他是为了什么?怎么不问问他是为了谁?!
“人魔混居的无间城是他亲手建造,他难道就舍得了?方圆几百里的所有生灵因他而死,难道他就不会觉得痛苦和愧疚了?若是没有他背负滥杀的罪名,若是他不当这个千古罪人,你们之中还能剩下多少人生龙活虎地来对我判处死刑?你们这些幸存在他罪名之上的蝼蚁,到底……”绮罗猛然吼道,“到底有什么资格,受我一跪?!”
“好!好!好个铁齿铜牙的孽障!老夫这就送你上路!”那老者气极反笑,什么天雷之刑统统抛在了脑后,提箭搭弓,直接对准了绮罗的心脏。五指一松,那箭嗖的一声飞出,他竟是想要一箭结果了她。
这一箭已是避无可避,绮罗心头亦是一凉。
双眼颓然地闭上,临死前,心头忽然闪过的竟是一个颇为可笑的念头。
她死了,那个家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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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平地风起。
那一只箭竟在半途之中被生生折断了。
在场的人面色具是一变,四下望去,最终在人群的最外侧,正对着刑台的那个方向,看见了一个少年。
他一身黑色的广袖长袍,身姿英挺,长发高束。一双桃花眼眸光炯炯,神色恬静,目光完完全全地落在远处的高台上。
那少年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他向着高台走去,所到之处,人群都会不自觉地分开。
有人窃窃私语。
“那是谁?”
“不认识。”
“你看他袍子上的花绣!那个图样……好像是皇族旧时的图腾!”
“他要做什么?他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