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流放到宫廷外,自生自灭,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这样一个人,我的出生、身份还有这半生的努力,就像是个笑话,荒唐一梦。
所追寻的一切,全没有了。
鱼玄明离了周幼庭,他发现自己活不下去,就像鱼儿离了水,会死。
尽管帝王还是留了情,留了命,可我离了她,却活不下去了。
那几日浑浑噩噩,活过着日子,却恍如行尸走肉,记得京都的城郊外有一片树林,山野之间,鲜有人迹,我去了那里,找了一棵大树,坐在树下,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子,从小药瓶子里倒出一颗圆溜溜的丹药,拿起来放进了嘴里,慢慢闭上眼睛。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落在树下少年的身上,落在少年俊郎的面目上,少年一身灰蓝色的布衫,面色惨白,嘴角却轻轻弯着,难掩那一瞬的姿容。
那时,是时光倾城,少年绝色。
☆、鱼玄明轩
鱼玄明死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做鱼玄明的人。
周幼庭的身边也再没有一个叫做鱼玄明的人,那个曾经陪着她护着她, 愿意舍弃一身所有只为了她的人。
这一生生于卑贱, 死于孤寂,到头来,终归一无所有。
曾有过一片光明, 我信仰、追寻, 只是后来连着这片光明也将我舍弃了。
人死灯灭, 尘归尘, 土归土,过去湮灭在过去。
————
七月十五,中元鬼节,月弯儿圆圆,挂在夜幕中央,惨白的月光穿透云层照下,落在乱葬岗地上堆积着的尸体上。
仿佛有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滴在额间, 身上仿佛被许多物体挤压在中间, 还有一阵一阵从身上传来的疼痛,我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 脑袋里一片混沌,一睁眼看见了一双流着血的眼睛,不,或许不该说眼睛,那人一双眼睛, 一只眼被挖了个干净,还有一只眼则被挖了一半,对着我,看起来更像是两个血洞,还不停的滴着血。
周围到处是这样残缺的尸体。
“滴——答——”周围一片安静,安静的能够清晰的听见血低落的声音,还有心跳和微弱的呼吸声。
那个被挖了眼睛的人似乎还没有死,剩着最后一口气,但奄奄一息,或许下一刻,他就要死了。
而我,我抬头看了看头顶那轮惨白的月亮,挣扎着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爬到没有尸体堆着的土地上,跌跌撞撞,试了好几次,终于站了起来。
我还活着。
混沌的意识渐渐清醒,环顾四周,依稀分辨这里大概是一处乱葬岗,残破的墓碑,到处堆放的尸体……
这乱葬岗在一片树林里。
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污,分不清原来的样子,一撩开衣袖,瓷白的肌肤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最重的伤应该是在腿上,站着的每一刻,那里都传来钻心的疼痛。
要先离开这里,此时此刻我想到。
清瘦的少年背过身,带着一瘸一拐的步伐,往林子的方向去。
“扑通……”只是没走多远,没过多久,少年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意识也陷入昏暗。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整洁、干净没有华丽的装饰和陈设,虽不大,却五脏俱全。
这是哪里?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我太久,醒来后没多久,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妇人,面容和善,见到我醒了,面上便露出一个笑来,向我走进,“小伙子,你醒了,身子可感觉好一些了?”
我动了动四肢,很明显身上的痛感比之昏迷前散了许多,便冲着妇人点点头,开口想要问,“大娘,这里是……”却发现嗓子比之前更嘶哑了,喑哑难听,发音时还带着疼痛。
“别说话了,大夫说,你的嗓子伤了,要养一段时间才会好,你这是在我家里,淮阳商水县!”大娘开了口,就在一边慢慢说起来,“我是和我家那口子去城郊的林子里祭拜的时候捡到的你。”
“捡到你那天,正好是我家孩子的祭日,我那孩儿命薄,早早死了,要是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
“那孩子死的时候,家里穷,墓园的墓地买不起,只能自己山野里找了块地方,将他葬了,我那口子倒懂些风水,地方是他挑了来挑了去定下的。”
“没想到,今年在那里捡到了你。”
这时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接着妇人的话,“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夫妇两把你救下,就当是为我们那命薄的孩子积阴德,还希望他来世能够多福长寿。”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端着的一碗水,一碗白米清粥放到房间里的桌子上。
“元娘,你照顾他,我继续去煎药了。”男人说完话放下碗,就又走了。
被称作元娘的妇人,顺手的拿起桌子上的碗,喂水喂粥,十分细致的照顾我。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么大个人了,却因为身子不好,使不上力气,还让大娘这样照顾。
我躺在床上,嗓子说不得,力气也没有,就这么躺着,认真的听大娘说的那些事情。
等到之前的男人又端着药碗过来了,又乖乖的被喂药、喝药。
“孩子,你且好生休息吧,我与老杨明日再来看你。”
喝过药,老杨和元娘就走了。
天色从暮到昏黑,我喝了药一直觉得昏昏沉沉的,过去的记忆和乱梦纠缠在一起,始终不得安眠。
幼庭!我猛地睁开眼。
窗外的光线照到脸上,有些刺眼,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终于清醒过来,鱼玄明的那一生恍如大梦一场,醒来之后便什么都不复存在。
真是,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睁开眼睛的一天,吞下那颗毒药之后,从未想过还会有活着的这一天。
我睡醒有了些力气,便挣扎着从床上爬了下来,向房间里的梳妆台去,那里有镜子,现在的这具身子,似乎有些……不对劲,不像是我的身体,可这太奇怪了……
这身体若不是我的,又是谁的呢?
我踉踉跄跄到了镜子前,镜子里映出来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我是……谁?
我难以避免的生出那样的想法来,脑海里的一切,究竟是我曾经经历过的真实,还是只是一场梦……
又或者我就是现在的这个人,原本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而脑海里的那些记忆,是另一个人的记忆,只是莫名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像是庄周梦蝶,我有些分不清了。
如果我不是鱼玄明,又是谁?
我是……谁?
我陷入一种对自我认知的迷惘,一个人在房间里想了很久,还是没能想出来。
元娘夫妇过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