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芒觉得现在的日子好极了。
能吃饱肚子,有新衣服穿,还认识了一些朋友,过惯了穷苦日子的夏芒很满足,只是不知道家里过得如何,过一段时间一定要回家一趟,告诉家里人自己过得很好。
说来有趣,学院一位先生行至夏芒家乡,看中夏芒天资,便给了他一个牌子让他来白鹿学院读书,夏芒还以为是骗子,将信将疑地接过牌子,跑到乡里族长处告知此事,平日里严肃的族长竟然大惊失色,捧着牌子久久不曾言语,那一刻,夏芒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命运轨迹发生了转变,但最让他开心的,就是族长答应照料他的家里人,这样,父亲和母亲就能轻松不少了吧。
就这样,夏芒背上父亲的行囊,带着母亲缝的新鞋,摸摸弟弟妹妹的头,踏上了行程。
“夏芒,想什么呢?快点,第一节课可不能迟到。”
夏芒应了一声,连忙跟上朋友,结果还没跑几步,从路边冲来一个青袍姑娘,一不留神,就撞在一起,夏芒倒没事,小姑娘一屁股跌在地上“哎哟”起来。
“抱歉抱歉……”夏芒忙不迭地道歉,这青袍姑娘是青秀峰上的学生,自己可真是莽撞了。
“你长没长眼睛啊?瞎了就慢点走不好吗?”女子坐在地上指着夏芒大骂,夏芒还未开口,旁边一个人走了过来。
“怎么了?”
一见来人,女子爬起来抱住他的胳膊,扭着腰道:“哥,这个家伙不长眼睛撞得我疼死了。”
男子一看就不是丁子科学生,看向夏芒,没有一点笑意:
“穿上院服看着还穷酸,学院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夏芒本来愧疚地还想道歉,一听此话气得脖子都涨红了,身旁有人也忍不住了,叫道:“有教无类可是圣人之言,你说的是什么话?”
男子面沉如水,喝道:“现在的学生都这么不尊重师兄的吗。”身上气势大盛,从未修炼过的夏芒后退几步,差点就跪了下去,硬着头皮盯着前方。而他身边朋友已经转过头不敢直视。
“臭小子还不服,身为师兄我得教教你怎么做人!”男子手一挥,决定教训一下对面。
“夏芒?!”
循声望去,夏芒喜出望外,叫道:“庄师兄!”
庄游走了过来,拍拍夏芒肩膀,笑道:“怎么还不去上课?”
闻言,夏芒看向男子,而那个男子一见到庄游,脸色大变,这小子跟他认识?
“庄师兄,夏芒刚刚撞了这个姑娘,结果……”
一旁的朋友说明了情况,庄游看向夏芒,夏芒点点头,皱起眉头,庄游这才看向后背发凉的男子,道:“学院规定,不可以大欺小,你不知道?”
“不不不,我没有想动手。”男子急忙摆手否认,看得一边的妹妹很是不满,“哥,你怎么了?还不帮我!”
男子用力一扯衣袖,把妹妹摔了个趔趄,小姑娘呆住了,平日里哥哥从未这样,“快给同学道歉!”
她的眼眶红了,撅着嘴不说话,而一旁冷眼旁观的庄游摆摆手:“是夏芒先莽撞了,但这是是他们俩的事,你不能这样粗暴插手!”
男子点头拱手称是,连忙跟夏芒道不是,然后拽着还生气的妹妹走了。
“快去上课吧。”庄游道,夏芒看着庄师兄,眼里满是倾佩,而一旁的学生也是羡慕夏芒竟然认识这位师兄。
“哥,你为什么怕那个人啊?”
“什么叫那个人,他是庄游,两次鹿角试案首,这个人不能招惹,尤其他跟很多人关系很好。”
顺手解决了件小事的庄游来到了一片小竹林前,别处的竹子遍体通绿,而这片竹子竟隐隐透着紫色,烈日下紫波荡漾,光怪陆离。
林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弯弯曲曲,很是曲折,但庄游还是沿着石路慢慢走着,脑海里想起师姐李竹苓的叮嘱:
“齐先生的竹林暗有玄机,你一定要顺着石路走,心中不要抱有杂念,尤其不可有杀意……”
他怎么会有杀意呢?不过已经泡了三年书斋的他记得读到过这种紫竹,很是罕见,是布置雷阵的主要材料,而竹林中,隐有风雷声。
走了很久,终于来到竹林中间的一个小屋前,屋外有个篱笆墙,庄游穿过篱笆,来到门前,从腰间门符中取出一个葫芦,“吱呀”一声作响,屋门洞开,空气里满是浓郁的酒香,混合着久远的药味,竟不刺鼻。
“进来。”
屋内不大,简单的摆设,桌椅案几,而齐先生就坐在凳上,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捧着书,让庄游也颇为倾佩,先生果然是好读书之人,身子消瘦脸色苍白还时刻读书,真是吾辈师表。
视线下移,看到书名,饱读经书的庄游竟不识此书,要知道庄游夜夜前往书斋,不说书全读过,大都读过,没读过也有个书名印象,各个山峰的藏书他也都看过不少,真正可谓是读过不少书,先生果然博古通今,学富五车,读的书都未见过,庄游,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齐先生没有因为庄游的到来而有动静,庄游也站在那里恭恭敬敬不说话,许久,齐先生长叹一声,放下手中书,“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唉!”
先生果然厉害,读书都能教育我一番,庄游眼睛一喵摊在桌上的书,哟,这书还有图画,真是图文并茂,修炼之人,视力非同小可,只一喵,庄游就看得清清楚楚,不差分毫,哎,不对啊,再定睛一看,一时间,天雷滚滚,五雷轰顶,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一男一女似在打架,动作传神,浮于纸上,可见画功了得,旁边更有蝇头小楷作为注释,看得庄游怀疑人生差点走火入魔。
齐先生一见,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书合起来收好,十分镇定,道:“哦,庄游啊,你有什么事吗?”
庄游强行镇定,仪表一整,躬身道:“学生庄游,欲升乙子科,需要授道师,陆先生推荐先生,所以我”
“不要!”
庄游以为自己听错了,齐先生说什么?
“老子,呃,我身体有恙,恐怕无法教你,你且回吧。”
庄游急了,要升乙子科,必须有授道师,而授道师是授业师推荐,陆先生没说齐先生不收人啊?
想起自己丁子科时齐东来上课时惫懒情景,庄游心下有数,看来齐先生又想偷懒了,连忙把手中葫芦呈上。
“先生,这是师姐与我一起所酿药酒,既有十足酒香韵味,也有强身补体的功效,请先生品用。”
齐先生好酒,但学院规定不准喝酒,所以喝酒只能偷偷的,这还是先生,要是学生偷偷的也不行。
齐东来结果土黄色葫芦,拔下塞子,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却不猛烈,让人馋虫勾起,齐东来眼睛一亮,连忙“吨吨吨”灌了一大口,脸上红云两朵,痛快。
见先生喝了一口就停下,眉头微皱,庄游又从门符中取出花生蚕豆果干等各样小食,喝酒怎么能没有下酒菜呢?
齐东来很满意庄游的识相,捻起一粒花生米送入嘴中嚼着,颇有滋味,而庄游在一旁侍立,没有厌烦。
许久,齐东来打了个饱嗝,苍白的脸也充满血色,舒服地叹气,庄游一看,此刻时机最好,连忙道:“先生,您看这授道师……”
“不要!”
少年差点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才压着声音道:“先生,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没见我身体有恙吗?连饭都吃不好,酒都快喝不下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葫芦,慢慢两斤的酒都下了肚,你这叫喝不下?脾气好得不得了的庄游都忍不住了,先生,这是你逼我的!
“先生,你先前看的是何书?”
“书,什么书?”
我靠,庄游心里爆了粗,先生这也忒过分了。
“如果我没猜错,学院应该不允许这类书的出现吧?先生!”
齐东来眯起眼睛,看着庄游,看得庄游口干舌燥、汗毛竖起、两腿颤抖,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告发我?”
“是!”庄游头一横,悲哉壮哉!
“我可是教过你丁子科的先生。”
“大家知道先生读这种书会如何?”
“小家伙你别太过分!”
鼓起勇气直视先生,庄游一字一句道:“那也是先生逼的。”
二人对视许久,眼睛都不眨,许久,齐先生把怀中书往桌上一扔,长叹一口气,胸中满是悲凉,道:
“好吧,我就拖着久病之身,教你一回吧。”
“谢先生!”
“以后做饭就是你了。”
“是!”庄游已经为陆先生做了两年了,不算什么。
“刚刚那种酒也要有。”
“是!”看来以后得从师姐那学会怎么酿酒了,得全部掌握!
“那刚刚的书~~”
“什么书?”庄游双眼满是迷茫,好像完全听不懂先生在说些什么。
齐东来点点头,这才真正觉得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才。
夜里,庄游来到书斋,取下一本书读着,脑海里忽然划过白日里那些图画和文字,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书。
找这么个人做先生,到底是对是错呢?
但愿不要遇人不淑,某个单纯的少年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