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饶是做好心理准备,真走到操场看见乌压压一片迷彩色的时候,陆南枝还是紧张得浑身冒虚汗。
数十个方阵整整齐齐,穿着长袖军训服的学生在热浪中练习站军姿、左右转基本项目,“立正”!“稍息”!“向右——转”!的号令声清晰可闻。
强握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陆南枝将帽檐压低些,低头往袁尚宜说的班级方位走。身边跑过一列纵队,喊口号的洪亮的声音吓得她连忙往旁边退了两步。
太……太危险了……
操场幻化为星际空间,跑道是充满环形山和陨石坑的星球表面。高温和紫外线难以抵挡,处处隐藏着随时可喷发的火山……
陆南枝脑补得起劲,冷不丁被人轻轻拍了下肩膀。温柔的声音像一缕清风,将紧张不安的情绪都抚平:“怎么一个人在这傻站着?”
陆南枝没意识到自己开始脑补后就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
很漂亮的颜色,凝聚了阳光穿透松脂的晶莹透彻。玻璃花房的记忆苏醒,陆南枝惊讶地张了张嘴:“啊……”
男生依旧穿着清爽的白衬衣,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九月天气仍然炎热,他身边却像有风一样让人身心舒畅。
男生似乎也记得她,一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就着笔记本指了指各班列队的方向:“建筑系?哪个班?”
“建筑学一班。”陆南枝老老实实回答。
“找不到位置了?”
点头。
男生笑笑:“你们李老师就在前面,我带你过去。”
陆南枝乖乖跟他走,果然,一班辅导员李老师就在休息区不远处看新生训练。
李老师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老师,脸圆圆的,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男生似乎已经和他很熟,笑着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他:“师哥,麻烦你帮我带给杜老师。”又示意一下陆南枝:“你们班的学生。”
李老师抬了抬眼镜,对着陆南枝看片刻后认出了她:“啊,陆南枝同学……”然后又转向男生:“我说你怎么又……”
男生似乎不想听他说教,未等他说话就挥了挥手,留下一句“我先走了”转身离去。
与他侧身那刻,陆南枝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光羽从他蝴蝶骨的位置剥离,连空气里都流转着晶莹白光。
没注意听李老师说了什么,陆南枝脑海中电波哔哔作响,只有一个念头:Pine,我遇见天使了……
10
陆南枝被李老师请上了休息区。
一听她说自己想参加军训,李老师一张圆脸立刻皱成包子,“不行,不可以,别说了”拒绝三连,语重心长对她说教:“陆南枝同学,你的情况老师已经知道了。军训虽然重要,但千万不能勉强自己,否则那就是得不偿失。你有这份心,很好,但你还是上去坐着休息吧。”
说完根本不给陆南枝继续开口的机会,直接将她推到休息区,还不忘叮嘱她:“如果身体不舒服了马上回宿舍休息。”
陆南枝有些无奈。但一是没有和老师作斗争的经验,二是当乖宝宝当惯了,除了谢行止提不起勇气和别人争辩,只得抿着唇老老实实坐到休息区指定位置。
虽已入秋天气仍是炎热,坐了一会儿阳光便将帽檐晒得发烫。鬓角渗出一些细汗,陆南枝不自觉往阴影处更靠了些。
再看一眼操场上挥洒汗水的新生……呃……好像脑子突然就清醒了。
其实很多时候谢行止说的都没错,只是他态度过于强硬,她小脾气上来了偏不想听他的话。
军训对她来说强度太高,但她可以用静坐的方式完成自己的军训。虽然没和大家在一起,仅是这样看着,好像也多了些融入集体的感觉。
陆南枝第二天照常到休息区静坐,目光正神游着,余光注意到前排休息的两个女生不时偷偷回过头打量她。
陆南枝对陌生人的视线非常敏感,不太自在地垂下头避免和她们有目光接触。大概以为陆南枝没注意到她们,两个女生偷偷咬起耳朵。
“看见没,那个就是1班的陆南枝。听说开学起就没在班上露过面,军训也不用参加。”
“人家可是拿过IFDA金奖的‘天才’,待遇当然不一样。哪像我们,休息半天都要被说什么没有吃苦精神就想着偷懒。”
“IFDA了不起啊,家具设计好不代表建筑设计就好啊。而且听说那是她小时候的事情了,伤仲永懂不懂?”
“你就酸吧你~”
“你敢说你没酸……”
两个女生压低声音嘻嘻哈哈闹作一团,陆南枝却只觉得难堪。她不习惯别人关注她,更不用说作为闲谈八卦的素材。
好不容易挨到两个女生回班上训练,心却无法再平静如常。一旦知道有人注意她,就总觉得好像有数道视线从人群中投向她的位置。
陆南枝如坐针毡,最后揪着衣服走到李老师面前,和他告假说想回寝室。李老师巴不得她回去休息,大手一挥:“快去吧,听说你比较擅长手绘,没事可以提前熟悉下软件。”
陆南枝愣了一下,点头。
走出操场的一刻连空气都清凉许多,陆南枝回头看了一眼主席台前的韵律操方队,萧可被分去了这里,正跟随领舞员做伸展动作。
真好。
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迈向寝室的步子顿了顿,陆南枝鼓起勇气一个人顺着学校主干道慢慢走。
只要不和人说话,还是可以接受的。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落下光影,风吹过斑驳摇晃,心也重新变得平静。陆南枝漫无目的地走,直到经过教学楼,猛然听见一阵下课铃,才像抱着尾巴发呆的小松鼠被突然的动静惊醒般手忙脚乱起来。
她忘记了,现在学校主干道人不多是因为在上课时间。
下意识想找地方先躲起来,手脚却因为紧张不太听使唤。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声,陆南枝顿时更慌了,睁大眼睛急急忙忙转身。
——没料想直直撞进一双熟悉的黑色眼睛。
黑色的迈巴赫,谢行止单手握着方向盘坐在主位。标准的意式三件套西装,克制儒雅,沉如墨色的双眼静静看着她。
他的眼睛是种很深的黑色,轻易让人感觉如临深渊。又像天边覆满新雪的山脊,透着悠远的凉意。
但他看着她的时候,雪也化开,只余终皎洁的一轮明月。
陆南枝没想到会在这时间这个地点看见谢行止,傻乎乎揉了揉眼睛,才确信不是幻觉。她甚至忘了身边陆陆续续从教学楼中走出的人群,就这样隔着挡风玻璃和他对视。
直到谢行舟偏头示意副驾驶的位置,陆南枝才回神,小步跑过去,拉开门坐上去。车内熟悉的沉香味将人温柔包裹,舒缓不少刚才的紧张。陆南枝小手半握拳搁在膝盖上,问他:“你、你怎么在这里?”
谢行止看了一眼她,缓缓将车开向人少一些的室外停车场。
军训服穿在她身上过于宽大,衬得整个人越发小巧。平时总披着的微卷黑发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