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
苏皖望着铜镜中粉若桃花的丽人,努力微笑着。
那厚厚的妆容像是一张面具,将她心底的愁苦与担忧遮掩了起来,只留下太子妃的华美与端庄。
突然,胃里一阵恶心,她趴在桌上干呕着,昨夜至今滴水未进,胃里哪有半点东西?想呕却欧不出东西,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
丫鬟看主子如此痛楚,自是不敢耽搁,连忙将宫里的王太医给请了过来。
王太医是宫里的老人了,深得苏皖的信任。
苏皖端坐在木椅上,神态有些疲惫,肢体有些僵硬,像是一朵快干瘪的花瓣,没有半点生机。
只见他摸着胡须,若有所思,苏皖抓着他的袖子:“王太医,这病症可严重?”
“恭喜太子妃,有喜了,只是喜脉羸弱,还需好好静养。”
苏皖愣神片刻,揉搓着双手从木椅上站了起来。
这消息,犹如天降的甘霖,让久旱的她、快枯萎的她又生出了生之喜悦。
胭脂下苍白的脸庞又变得红润起来,她轻抚发髻,透着万种风情,接过王太医的药方,赏金百两。
第2章
送走了王太医,苏皖擦去了脸上的胭脂水粉,换上了一件素白的衣衫。
太子不喜浓妆艳抹的女子,她自是知道的。
只不过在脆弱的时候,总喜欢用那厚厚的脂粉遮掩住内心的惧怕与忧愁。
她轻抚着肚子,依靠在墙上,望着窗外天边的云彩,心道:还好有了身孕,只要平安诞下灵儿,那下辈子便有了指望,至少这屋里有了个说话的人。
顷刻间,仿佛全身充满了力气,整个人明媚起来。她让膳食房蒸好太子最爱的米粉鸭,准备中午亲自送去。
想到昨夜自己因为太子一句醉话而置气,苏皖不由地摇头笑了笑,自己这十年都忍了下来,又何必在意这一时的悲愤呢?
毕竟,这个男人,是当年自己求来的。
能和心中的战神同住一个屋檐下,是自己赚了。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苏皖一袭白衫,头戴碧簪,提着食盒,坐在马车内,奔向大理寺。
马车颠簸前行,苏皖的心也跟着忐忑起来。
她轻抚食盒,眉头紧蹙。
八皇子意图谋反,竟是阿姐去太后那儿揭发,陛下让太子在大理寺亲审八皇子,到底有什么用意?
一连串的疑惑让苏皖的头痛得厉害。
她闭上眼,用右手揉着太阳穴,思绪千回百转。
“太子妃莫要思虑过深,现下还是保胎要紧。”老嬷嬷提醒道。
苏皖点了点头,依靠在马车上缓缓睡去。
到了大理寺,苏皖想给太子一个惊喜,让下人不要通禀,提着食盒向里走去。
她推开门,竟看到阿姐身着白衣,头戴碧簪,跪在地上,双眼含泪,楚楚可怜地向太子说些什么。
而太子的眼里竟是无限的温柔与心痛。
苏皖紧紧地捏着食盒,她从前只是知道太子殿下喜欢自己带碧簪、穿白衣,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这样的自己,全当是他喜欢素净的人儿。
如今,才明白,殿下的心里一直记挂着阿姐。
只要和阿姐又七分相似,便能讨得殿下的欢心。
苏皖苦笑,这些年自己终究是沾了阿姐的光,占了她的便宜。
“阿姐,你也在?”苏皖轻笑着走了过去,将食盒中的粉蒸鸭、糖醋桂鱼、凉拌黄瓜端在桌上,“咱们姐妹许久未见,不如一起坐下用膳?”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来我当值的地方吗?”太子面露不悦。
苏皖也不恼怒,夹了一块粉蒸鸭放在碟子里:“今日王太医来诊脉,说妾身有喜了。”
站在一旁的苏蔽浑身一颤,向太子盈盈一拜:“殿下,妾身家中还有要事,就此别过了。”
说罢,便提起裙摆,快步走了出去。
“我送送你。”太子连忙追了出去。
苏皖端着碟子,碟子里的粉蒸鸭已经凉透。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难道殿下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腹中的孩子?
她将碟子放在桌上,满腔的悲苦再也忍不住,一滴泪重重地砸在桌上,四溅开来。如同她那坠入深渊的心,已然破碎。
中午,炙热的阳光透着门框照了进来,洒在苏皖的身上,她没觉得一点儿温暖,反而抱着手臂,缓缓转身,看向屋外:
巨大的枫树下,站着一对身着白衫的男女,女子似乎着急离开,而男子抓着她的手臂,在说些什么。
漫天飞舞的红色枫叶犹如一团团烈火,灼烧着苏皖的心。
她紧捏着门框,看着自己的夫君和阿姐纠缠在一起,心渐渐冷却。
突然,一个黑衣人翻上高墙,手持弓箭,对准了太子。
苏皖来不及多想,快步奔向太子。
“小心!”
银箭射向太子,太子听到苏皖的呼喊,随即转身,只见苏皖轻足点地,飞向他的面前。
苏皖右肩中箭,口吐鲜血,小声道:“可能有埋伏,刺客也许不止一个。”
太子点了点头,抱着苏皖的手有些颤抖,不止为何,突然心慌起来。
苏皖自幼在边塞的军营长大,也中过箭,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竟然没有一丝痛楚,随即想到恐怕是见血封喉的毒箭。
她伸出已经有些冰冷的手,摸向太子的脸庞:“可否叫我一声皖儿?”
太子刚要开口,就听到一旁苏蔽的尖叫,原来又来了一批黑衣人,挥着刀向苏蔽砍去。
他放下苏皖,抽搐腰间的软剑,和刺客缠斗在一起。
大理寺的护卫也听到了打斗声,连忙赶来支援。
苏皖静静地躺在地上,看着太子将苏蔽护在他身后,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关心与爱护。
她笑了。
之前种种的不甘、寂寞与凄凉仿佛就在这刻烟消云散了。
她的身体渐冷,双眼逐渐迷离起来,想着自己活在这世上,从来都是苦的。
小时候的画面一幕幕涌向脑海:
二月出生的自己,是不祥的象征,阿娘因为自己难产致死,阿爹不喜自己,只是把自己仍在边塞的小院。
下人们总是议论:城门被破,阿爹被诛也因为自己是灾星。
敌军攻占城池,是太子殿下从天而降救了自己。
那一刻,在自己眼里,太子就是神!
想到这里,苏皖笑了。
笑容中有一丝丝甜蜜,又有一份讥讽。
讥讽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神就是神,太子是高高在上的战神,而自己不过一介凡人,为什么要觊觎战神太子殿下?
纵然太子战败被废,腿瘸了,依旧是战神太子殿下。
自己如何能配得上他?
这十年,自己过得小心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