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中惊醒,眨动昏沉的老眼。
“坐吧。”他折叠那块老旧的绒布,俨然这里的主人,抬下巴点了点床边那两张折叠椅。
周行知拉着周岐坐下。
周岐开门见山:“说吧,‘超级战士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行知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好好说话别犯横。
周岐视若无睹。
好在冷近并不在意他的无礼,也不再卖关子:“说得简单一点,就是24位利用基因重组筛选与克隆制造出来,再经由长年累月的特殊训练培育成擅长暗杀与潜伏的战士。因为部分原因,他们的基因在出生前就会在允许范围内被改造成最优良且最适合执行各项高难度任务的基因。比起正常人类,他们更服从纪律,更吃苦耐劳,更凶狠好斗,更意志坚定,无论是体能还是技能,都远胜其他人类。甚至,他们在情感体验方面也没有跟我们一样多的烦恼,研究表明,他们似乎更冷漠,更缺乏同理心,对生命麻木,为目标不择手段且不会感到内疚与羞耻。作为暗杀者,这些都是绝对优秀的品质。”
“活的杀人机器。”周岐咬牙切齿。他的脸色很冷,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冷近,仿佛冷近再多说一句他就会提拳挥上去,“你就是当年负责训练培育这批超级战士的长官?”
“是的。”冷近用力揉脸,树皮般的老脸被搓得泛红,“他们一个个都很优秀。”
周岐对“优秀”这个词感到不可言喻的愤怒,从椅子上嚯地站起:“这难道不是违背道德罔顾人伦吗?你有问过他们的想法吗,他们可能根本不想作为杀人机器而出生,也根本不想为此而活着!”
“人伦?”冷近的嘴角爬出一丝冷笑,“别忘了,这项计划是你的父亲亲自审批的。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与直觉没错,这批超级战士为他夺得了最稳固的政权,所有反对派都被暗杀了,一个不留,哪怕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人头也会被超级战士带回来。”
周岐打了个冷战。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袁百道。徐迟一生的悲剧竟从他父亲开始。
他颓然坐下,如遭雷殛。
“那后来呢?”周行知问,“那批基因改造人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冷近说,“有些死在任务中,有些被赐死。”
“赐死?”
“鸟尽弓藏。说到底,他们是在战争年代被启用的,也只被允许存活在那个时候。和平统一之后,危险的基因决定了他们天生是反人类反社会的,所以王不得不下令把他们集中销毁。”
他用的是销毁这个词。
好像那不是一条条人命,而是一件件物品。
周岐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但其中有一位幸存了下来。此后他还一度得到王的重用,直到天合政府被颠覆的那一天。”
周岐蠕动嘴唇,他现在一点也不想从冷近那张残忍的嘴里听到徐迟的名字,哪怕只是一个冷冰冰的代号。
但他那聪明的爸爸忐忑地问出了内心的猜测:“是,是徐上将吗?”
冷近点头。
周行知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哦,我可怜的上将。”
“而他之所以能够幸存,只是因为在那24名超级战士中,他长得最像先王后。”冷近无奈地耸肩,“因此他得到了王的怜悯与垂青,免他一死,并让他发誓将终生效忠王室。”
周岐胃里涌动的酸味已经抵达喉咙。
“但王后二十岁生下周岐就去世了不是吗?”周行知纳闷道,“可上将与我是同辈人。”
“这时候我就有必要提醒你,周中尉,袁百道爱上先王后的时候,先王后才十三岁。”冷近说这话的时候,瞥了眼周岐,又迅速收回目光,“那个时候,二十岁的野心勃勃的王就提取了她的基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周行知嘀咕,“但还是不对,算算年纪,上将比周岐大了整整二十岁,照你的说法,他才比周岐大七岁……”
“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多。”冷近解释,“那批孩子通过注射激素与药物,大大缩短了成熟期。这样说吧,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他们慢慢长大,你能明白吗?”
周岐瞳孔骤缩,猝然抬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缩,缩短成熟期?”
“是的。他们从小接受着封闭训练,真正意义上的完全封闭。在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前,他们认为我的话就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如果我跟他们说,当今年第一场大雪落下时他们就满十四周岁了,那么他们就会认为他们十四岁了,没人会去质疑我的话,何况他们确实拥有十四岁少年会有的体格与能力。”
房间内的气氛凝滞了。
好久都没人出声。
“魔鬼,这项计划只有魔鬼才能想得出来!”周行知的牙齿泛冷,当这种事落在他敬爱的上将头上时,他无法再保持冷静,磨着牙根连连低骂,“毫无人性可言!彻头彻尾的魔鬼!疯子,没人性的疯子!”
周岐的后背流下冷汗,他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
徐迟知道他是袁百道的儿子。
但他还是决定一直陪在他身边。
即使他可能搞不懂自己真实的感觉,即使袁百道在他身上曾经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暴行。
如果这都不算爱?
那什么才算?
“现在这个魔鬼被曹崇业发现并改良优化,打算重新投入使用了。”冷近说出他最终的谈话目的,“当年魔鬼造出的战士只有区区二十四个,如今它是一支满编队。这为你敲响警钟中尉,你们必须抓紧……殿,殿下?”
“怎么了周岐?身体不舒服?”
周岐一言不发,捂着痉挛的胃,仓皇逃出门。
第98章 我好像受不了这个。
晨间训练场热闹且忙碌,周岐于众目睽睽下做完五百个俯卧撑,冲了凉,又在德尔塔小队幸灾乐祸的夹道起哄声中回到宿舍楼。
长长的露天走廊通风良好,湿冷新鲜的空气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胃里的灼烧,但对四肢肌肉的酸痛则毫无作用。
周岐在门前站定,站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乳酸持续堆积,寒风差点把他冻成雕塑。
然后他清了清喉咙。
人们在心虚时总是会清喉咙,仿佛他们的罪就被压缩在声带和唾液之中。
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极力把神智拔出混沌沼泽,再故作轻松地推门而入。
周岐预想好一切,但当宿舍里温暖的空气吹拂并扩张毛细血管时,他筑起的坚硬围墙立刻融成了果冻。
崩坏的速度如此之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床上的徐迟一眼。
小小的空间仿佛与世隔绝。
那人就这么陷在被窝里,陷在大半生的梦魇里,陷在权利与欲望搅动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