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貅在灯光里举起手,说完这一切,他掀开了盖在许煦身上的毯子:“这是许煦,他受了重伤。”
逆着光站在洞口的挺拔军人打了个手势,灯光柔和了许多,有人抬着担架跑了进来,有人用身上的衣服把两个冻得脸色发白的孩子裹了起来,在这片忙碌中,一个理着平头,面目十分俊美的青年,伸手握住了李貅的手。
“我是林尉,你们获救了。”
李貅扫了一眼他,发现确实像传言中一样英挺漂亮,陪郑野狐那个神经病确实可惜了。于是他先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被抬出去的许煦,冷冷地提醒他:“先别忙着高兴,如果许煦死了的话,郑野狐也保不住你。”
林尉被他这句不像孩子听得一愣,但也只是一愣,他是夏宸请来的人,虽然知道李祝融的脾气,但是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夏宸保他,哪轮得上郑野狐。
但是,他没有想到,夏宸连保他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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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获救是十点左右,十点二十,李祝融的直升飞机在盘山公路上截住了林尉他们。
飞机刚落下,李祝融是第一个从飞机上跳下来的。
这位被人称为李太子的人,因为跳下来的惯性,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队伍中。
林尉带着的队伍里有急救员。许煦已经经过简单包扎,腿部伤口消炎,输晶体液,因为搜救队事先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并没有带适合他的血液,带的是适合李貅和宝宝血型的血液。现场采血配型,弄了半天,许煦才刚刚输上血。
但是,他最重的伤口,不在肋骨,在头部。
因为头部受过重击——防空洞里的呕吐物也说明他受过脑震荡,许煦的生命体征一路往下掉,急救员随时等着打强心剂,也随时等着把那块蒙在他身上的毯子盖上。
李祝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濒死的许煦。
他一辈子飞扬跋扈,在多少生死关头都谈笑自若,他自己也一直以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动摇他的心绪。
但是等冲到许煦的担架边,他已经站都站不稳了。
他在害怕。
这个不知道让多少人谈之色变的李祝融,他也在害怕。
李貅从林尉怀里挣扎出来,跑到了李祝融身边,揪住了他爸爸的裤腿。
他是聪明的孩子,早在李祝融自己都辨不清自己对许煦的感情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许煦对自己的威胁。
而在防空洞里,他没有说过一句假话。
这个叫李祝融的人,他一辈子,工于心计,玩弄他人于股掌间,凡是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不能得到的。凡是他想得到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找他出来。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无能为力到这地步。
他的许煦,本该是R大的天之骄子,却被他拖进世俗泥沼,永世不得翻身。他的许煦,本该在C城当一个闲散教授,醒也一天,醉也一天。
他把他拖出象牙塔,却没能给他周到保护,他打破他宁静生活,却把他一步步推到死神面前。
他一辈子都在笑夏知非。笑他把陆非夏视如性命,笑他被陆非夏牵着鼻子,没一点杀伐决断的气概。
他是聪明人,聪明得过了头,所以看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那么骄傲,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仰望他,容不得自己有一个弱点。
等到这个叫许煦的人,躺在担架上,靠氧气维持呼吸,手臂插满大小针管,他才发现,原来,他要的不是全世界的仰望,他只要时光倒回,哪怕是回到四天前也好,那是去年的最后一个晚上,他在医院,打发了陈柯,自己坐在许煦的病床边。许煦睡着,他坐着,什么都不说。
就是那样,都好。
可惜不得。
时光不能倒回,他轻信陈柯,葬送了许煦,就只剩他一个人,穿着无菌衣,站在那间医院的手术室里,看着医生用手术刀剖开许煦胸腔,试图挽救那颗脆弱心脏。
他一直好奇,许煦到底有着怎样一颗心脏,为什么被自己反复重伤,也还是这样眼神澄明地看着自己,默然无声。
他害怕许煦的眼神。
那让他感觉自己被看穿了,那感觉太糟糕。
但是到了今天,许煦被剖开胸腔,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人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经不起他一次次重伤,原来他也会躺在手术台上,生死全由天命。
这种感觉让他心脏抽痛。
他很少心痛,上一次还是七岁的时候,被祖父罚站,饿了一晚上,他母亲要出去买东西,路过客厅,连一块饼干也没有给他拿。
他觉得可笑。
他从小就明白,这世上谁都不能靠,他是李祝融,是要撑起整个李家的人,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弱点,也没有人能让他依靠。
这世上的人,不过都是些凡夫俗子,自身难保,他稍微用点手段,就乖乖在他面前哀求。这些人,怎么值得他喜欢。
只有许煦,让他有点触动。
这个叫许煦的人,温和澄澈,与世无争,他坐在哪里,那里的光线都会柔和起来。他坐在哪里,李祝融就会不自觉地往那里看,好像那里的风景都变好了一样。
他开心的时候,眼睛弯弯,能哼得起歌来,一本书,一盘好吃的菜,都能让他开心,在李祝融看来,简直是傻得冒泡。
但是,某年某月,某个深夜,李祝融坐在书房,窗户开着,外面是圆圆的满月,他听见隔壁的许煦在唱歌,他知道许煦坐在阳台上看月亮。
想着他开心的样子,李祝融自己也忍不住哼起歌来。
他只哼了那么一小段,很快又继续看文件了。
第二天,许煦就病倒了。
他本来没准备让陈柯去照顾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晚上那个不像自己的自己,他让陈柯去了。
他一直害怕,自己被许煦影响。
事到如今,他想要被许煦影响,都没有机会了。
下午两点,手术结束,许煦重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完全依靠医学器械维持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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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尉和夏宸都等在外面。
李祝融是最后出来的,他朝等在外面的保镖招了招手,保镖连忙凑了过去。
等到保镖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祝融已经拔出他腰间的枪,抵在林尉额头。
林尉被这样威胁着,竟也没有动色,只是淡淡道:“我尽力了。”
“借口。”李祝融冷冷道:“他要是救不活,我就让你陪葬。”
他话音未落,背后的紧急通道就响起了清脆的鼓掌声。
“啊呀呀呀,好大的官威啊……”
站在通道里的青年,不过二十一二,黑色头发,苍白的一张脸,高而且瘦,穿一身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皮衣皮裤,铆钉、皮带、铁链,啷里啷当地挂了一身。他有着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