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诺犹豫,她本想明日再去见白雁归一次,问问他对两人的将来究竟怎么打算的。可今日已经为了见他没有去魏家,明日再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第二天,田诺去思贤堂向郭畅辞行。
和她上回来时不一样,思贤堂四周的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堂下候了不少文武官员,一个个神情慎重,面容严肃,不时看到有人被召进正堂,又有人步履匆匆走出。
郭畅百忙中抽空在上次她去过的偏厅见了她,听说她要去玉泉山行宫,直接否决:“不必去了,圣旨马上就到,你留在家里就是。”
圣旨,什么圣旨?田诺一头雾水。
郭畅看着她神情微柔:“田儿休受你阿娘影响,她那些全是妇人之见。你只需知道,父亲都是为你好,总不会害你的。”
这话来得古怪。田诺越发糊涂,心中隐隐冒出不安。
巳时一刻,宫里果然来了人宣旨。
田诺从来没有接过圣旨,上一回封她为县主时,她还在睡梦中,郭家骄横,竟没有叫醒她,直接由郭夫人帮她接了旨。可这一次,前来传旨的内监之名要郭家长女接旨。
好在秦妈妈夏妈妈都是经验丰富的,有条不紊地摆香案,焚香炉,服侍她恭恭敬敬地跪下。内监独有的尖细嗓音响起:“兹有齐国公之女郭氏,毓自名门,柔嘉婉顺,端良著徳,应正母仪于天下,册为中宫皇后”
后面的田诺已听不清,只觉两耳嗡嗡,浑身冰凉:郭畅的动作竟如此之快,昨日刚与魏夫人争执,大怒而去,今日便请了旨,叫她们再无反对的余地。那她怎么办,阿兄怎么办?
恍惚中,似乎有一道担忧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循着直觉看去,就见郭畅身后,那人一身雪白鹤氅,剑眉微蹙,遥遥看向她。见她看过来,他嘴唇张合,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他说:“诺诺,信我!”
仿佛有一只温柔的手抚过心头,将不安c愤懑c惶恐c怨恼全部拂去。田诺眼眶微热:这世间的艰难不顺,有一人愿与她一起承担,她不是孤单一人。可父亲一手遮天,强势固执,他要和她一起,势必要违逆父亲的心意,她怎忍心他因她受累?
心潮澎湃起伏,难以自抑,她匆忙低下头去,掩住了自己全部的情绪。
领旨c谢恩,打赏机械地完成剩下的流程。回到主院,各房的贺礼已纷涌而至,下人们恭喜之声响成一片。作为未来的皇后,她将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只有如秦妈妈c夏妈妈等魏夫人的心腹知道魏夫人的心意与担忧,殊无喜色。
可旨意一下,事情已成定局,便是魏夫人也无力回天。
田诺却是意外地镇静,该打赏打赏,该道谢道谢,应付完几波贺客后,不耐烦起来,索性闭门谢客。
玉泉山行宫自然是去不成了。被立为皇后,很快宫里会派人来教导入宫礼仪及其它事宜,一切的准备工作也得做起来。此外,还得尽早通知魏夫人。
田诺任众人忙碌,自己跑到东跨院看着青花瓷缸中的两只乌龟发呆。也不知看了多久,忽然回头看向一直担心得跟在她身后的秦妈妈,问道:“阿娘库中可有止咳良药?”
秦妈妈紧张:“县主着凉了?”
田诺摇了摇头:“不是我。”
秦妈妈疑惑:“那是哪位要用?”
田诺垂眸道:“我看白大人咳嗽久久不好”
秦妈妈没有多想,恍然大悟:“原来是要送药给白大人。”自从白雁归那夜救了田诺,她就对他好感倍增,想了想,“我记得库里还有宫里赐的枇杷露,止咳效果不俗。”
田诺道:“那便劳烦妈妈找一找。”
等秦妈妈找来了,田诺拿着药往外走。秦妈妈大惊,忙拦道:“县主这是做什么?”
田诺一脸无辜:“给白大人送药。”
秦妈妈差点想昏过去:“我的小祖宗,今时不同以往,你怎好再随意去找外男?”皇室虽然式微,威严犹自不容冒犯。田诺现在是准皇后,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怎好行差踏错?
田诺想了想,回了房,不一会儿换了一件樱草色比甲,梳两个丫髻走了出来,竟和正院的丫鬟们一般打扮。
秦妈妈更觉惊悚:“县主,你”
田诺的笑容浅得几乎看不清:“小丫鬟奉命给白大人送药,这总可以吧?”
秦妈妈:“”心头一颤,在这样的笑容下,自己竟不敢对她说声“不”。只得忧心忡忡地让了步,“总不能您一个人去。”
田诺道:“我让桂枝跟着。”
白雁归还没回来。锄药过来开门,看到是她,吃惊地长大了嘴。封后之事沸沸扬扬,已经传遍了整个丞相府,他没想到这个时候准皇后竟会乔装打扮,到这里来。
田诺不管他,自己走了进去。锄药忙将她送到上次她呆过的书房。
书房还是上次的模样,一尘不染,明亮舒适。田诺望着四周熟悉的场景,想到昨日在此两人第一次心意互通,耳鬓厮磨,蓦地悲从中来。
他叫她不必担心,说他自有主张,可不过短短一天,她便成了他人的未婚妻。她的父亲,口口声声说着为她好,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罢了。
唯一的嫡女,说得好听,不过是更好的联姻工具罢了。
一室静寂,四顾无人,她跪坐在蒲团上,再忍不住,趴伏在案几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随即,她整个身子都腾空起来,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傻丫头,”他清浅的呼吸拂过她耳边,似乎在轻叹,又似在恼怒,“哭什么,就这么信不过阿兄吗?”
她泪眼婆娑地抬头,迎面便被一方帕子罩住。他擦拭的动作有些重,等他的手放下,她整张脸儿都被擦得红红的,衬着泪汪汪的水眸,显得可怜之极。
他便是有再大的气恼,看到她这副模样也发不出来了。郭畅的突然出手连他都觉得意外,他的诺诺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怎能不慌了手脚?质疑他也无可厚非。
她有些不好意思,扭头不看他,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道:“你还能跟皇帝抢人不成?”
他神情淡淡:“有何不可?”
田诺哑然,半晌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