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饭吃，他觉得已经很好。

    程宝源拿着简单的行李，用大学时打工存下的钱租了个便宜的地下室，然后就开始四处求职，面试，磕磕绊绊地找工作，开始一个人独立的生活。

    如今各处大学都在扩招，满大街都是人才，大学文凭早就不是那么值钱的东西了。

    虽然有过一定的实习经验，但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最落魄的时候，程宝源做过餐馆的学徒工，送过快递，甚至摆过地摊。

    几经周折，才终于在一家小型外贸公司里找了份和专业有所关联的稳定工作。

    他原本性格内向，说话底气不足，体力也不好，其实并不适合外场活，不过经过社会这个大课堂的磨砺，程宝源还是有了些变化的，比如：他说话时终于敢直视对方，也学会了挺胸抬头，让自己看上去更有自信；他不再是那个刚毕业时只会有话直说的愣头青，他学着圆滑，学会了看人说话；他开始学着主动表达自己的看法，积极地和上司同事沟通……

    程宝源曾经天真地觉得付出就有收获，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一定能得到回报。而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时候他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出双倍甚至多倍的努力——哪怕最后结果依然并不如愿。

    毕业四年后，某次跟着老板出差时，程宝源在飞机上偶遇正打算去旅游的吴舟以及其他几个大学同学。

    这几年的大学聚会程宝源都没有参加，吴舟他们也是多年来首次见到程宝源。

    相遇那一刻，吴舟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目光锐利的青年真的就是多年前那个身形细瘦，总是缩着肩膀，轻声细语的少年吗？

    程宝源和吴舟他们打过招呼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

    张宵摘下墨镜看了吴舟那边一眼，暧昧地冲程宝源笑，道：“怎么，遇到老情人了？”

    程宝源不动声色地纠正道：“是老同学。”

    张宵摇了摇头，感慨道：“好感人的同学情深啊，你都坐回到我身边来了，那人还惦记你回头不住看呢。”

    “……”

    “青春真是美好，只是看着他们我就觉得再一次充满活力，唉，我忽然也有些想念我的大学同窗了……啊对了，用不用我和他换个地方，让你们重叙旧情？”

    “……老板，你死心吧。我那帮同学都是直的，还带着女友，你就算坐过去也没什么希望。”

    张宵见目的被识破，只好瞪了程宝源一眼，扣上墨镜睡觉。

    程宝源耳根这才清净下来，他松了口气，耷下肩膀，松了松领带。

    飞机轰鸣，直冲云霄。

    程宝源陷入椅座中，脑海里不可抑止地想起刚刚吴舟说的话：“宝源，好久没见了，你这几年怎么样？……这是我的新手机号，月底班里打算小聚一次，你会来吗？……这样啊，也是，你工作一定很忙吧，那算了，抽空我们一起吃顿饭吧……对了，听说唐凌上个月回来了，这次聚会就是他联系咱们班长发起的……”

    唐凌终于回来了？他是三班的，来联系别人班的聚会干嘛？他……程宝源不敢再多想。

    一直到走出机场，程宝源耳朵里依然是阵阵耳鸣，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

    为此更是被张宵嘲笑他见了旧情人就开始神不思蜀。

    好在他的这种不在状态终于在工作前调整了回来，没有耽误正事。

    不知道是不是飞机偶遇事件的后遗症，出差回来后，程宝源晚上睡觉总是做梦。

    他多次梦到大学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消瘦软弱的少年，胆子小，自卑羞涩。他的世界很安静也很单调，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世界会永远这样沉默的时候，他认识了唐凌。

    骄傲，自负，张狂。一看就很不好惹。

    按理说程宝源应该远离这种人的，他们明显来自两个世界，这种人对他的学业毫无助益，更不可能和他的生活挂钩。

    偏偏一段孽缘，把他和这人扯到了一起。

    命运悄悄拐了个弯，让两条本该平行的直线有了交点。

    程宝源不惯于和人接触交往，他习惯了隐忍，习惯了退缩，习惯了在他人面前隐藏自己的心情。

    而直到和唐凌分开很久后，程宝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总是被欺负，但他只敢在唐凌面前表露各种情绪，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唐凌绝对不是完美的人，他的性格甚至可以说有些恶劣，但在程宝源眼里，他却是个光源般的存在。

    不管是从他吸引程宝源的角度来说，还是从他为程宝源照亮了另一条路的角度来看。

    唐凌是特别的，他强迫程宝源正视自己，他手把手给程宝源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曾有那么一瞬间，程宝源觉得自己只要是站在唐凌身边，心里就会生出无数勇气。

    ……但也只是那么一个瞬间罢了。

    周末无事，程宝源拿出柜子里的女装穿戴好。

    他的身材相较学生时代可谓变化颇大，身高长了些许不说，曾经半年多的风吹日晒更是让他的肤色不再如生病般苍白，而是充满阳光味道的小麦色。

    生活步入正轨后他也开始注意锻炼和保养，没事儿就去健身房做运动让他的四肢和腹部都添了不少肌肉，一看就很健康。

    现在的程宝源就算换上女装，抹上脂粉，出现在人前也是神采飞扬颇有气势的。

    记忆里那个穿着裙子，干巴巴的，发育不良的女装少年再也不复存在。

    程宝源抹好唇彩，理顺假发，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离开家前往他常去的那家酒吧。

    他偶尔会去那里喝杯酒，和认识的调酒师朋友聊聊天，放松心情。

    今晚酒吧里人有些多，调酒师小K一直很忙，程宝源便自己坐在一边喝酒看热闹。他许久没来这里了，发现酒吧里又来了不少新客。

    经常有客人来这里找一夜情或者另一半，他们来了又去，去了又回，程宝源作为一个看客，看着那些人在情感欲望中挣扎沉浮，总能生出几分自己已经看透红尘的快感来。

    他目光四处打量，正打算离开这里去别处转转，忽然目光在某个方向定中，再也不能动。

    利剑般的浓眉，如星辰般闪亮的凤眸，高挺的鼻梁，含情又薄情的唇角，永远不驯服的短发，谈吐间毫不掩饰地凌人盛气和张狂自傲……

    即使光线不甚分明也无法遮掩其存在——那人不是唐凌，又是谁？

    程宝源的手指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坚强，就算有一天再见到唐凌，他也可以笑得自然天成，云淡风轻，把过往当做一次青春年少，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