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府·贰

    晨曦吐露，东方渐白。

    山府大街，行人寂寥，唯有做早市的两摊贩，正在熬茶炊饼，袅袅轻烟与溟蒙晨霭融为一，朦朦胧胧，如影似幻。

    敏嫣与水生踏着湿漉光的青石板，走在梦境般的山府，彼此沉默无言，只一前一后，往王麻子照相馆步去。

    走在稍前的敏嫣，青丝挽髻，刘海儿用桂油梳得齐整服帖，浅荷红上衣，菱白布裙，衬得身姿纤细灵巧，温婉动人。

    敏嫣走得慢，水生也走得慢，两人似乎谁也不愿打破这段距离，只这样不远不近相持。

    忽，只见敏嫣在一布告板前停，板上贴着戏班子的大字广告，越剧的《西厢记》。

    水生见敏嫣瞧得入迷，遂低眸微笑，待再过几日，我们也去戏园子看戏。

    再过几日，他替人跑货的钱来了，他就带她去戏园子听戏吃茶。

    敏嫣仰颈，刚想应好，却见一束破晓晨曦，斜在水生脸庞，与他黑曜石般的瞳孔，交织相映，溢彩生辉。

    她脸一红，方又垂了头。

    敏嫣记得从前在府，这个时节，不仅会在西厅上，搭一座胜假山，还会请戏班子到府，唱上几日的戏。

    现在想来，只觉恍如隔世，十分遥远。

    天穹小块小块的白云，渐被霞光衬得绯红发亮，路上行人，亦密密多了起来。

    照相馆的年轻学徒，蓬着乱发，睡眼惺忪，抖抖晃晃，来卸门板，又不耐烦挥手喊他们进去。

    相馆使用的老式木制相机，不似外国机械相机般轻便，黑压压，占了小屋大半面积。

    这还敏嫣第一次来照相馆，坐在黑匣子面前，偌大的照相机，竟使她有些忐忑，亦有些奇特的庄重感。

    往常，皆记者手持照相机，追着她跑，绝不会如现今这般，正襟危坐，为的只特来拍一张相片。

    敏嫣与水生照得双人合影，比两人各拍一张，要便宜上许多。到时将相片一剪为二，交给政府，去裁做良民证，也便了却心头大事。

    有了良民证，就不怕警察的日日盘问。水生去跑市场，敏嫣也能放心来。

    小学徒站在照相机后，右手握着菘蓝的气球快门，嘴里喃喃念叨不准动。

    等一。

    敏嫣蓦扭过头，伸手将水生肩膀的衣衫拉直，又细细弹去尘埃。她动作轻柔，宛如右上方投落的朗光。

    水生凝望敏嫣白而透粉的面庞，胎记并未让她不美，相反令她有存活于世的真实感。

    他心微凝，一脸认真，敏嫣，这照相的黑匣子会吃人，记得把眼睛睁大。

    水生不放心嘱咐，他从前听人说过，这照相馆的人不仅会摄魂术，连这黑匣子里都藏着鬼怪，只有靠人的神气，方能将这些妖吓走。

    敏嫣怔愣片刻，面颊浮起一抹笑，好，我把眼睛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