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站在祭祀用的天台旁边,旁边还有奏乐者,神情庄重。而站在人群最中央、祭台面前的那个人就是离潇叔叔。
耳边是她以前从未听过的,奇异又灵幻的奏乐之声。那些穿红着绿的大巫咸们动着嘴唇,不知道在说唱些什么——她大概只知道他们是巫,是能沟通人和神的使者。
然而这些都不是她最关心的。她透过前面两个大人之间的缝隙看去,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的脊背笔直,身姿清雅,便是背影也如带着风携着雨。她盯着他看了很久,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只见他上前一步,手里不知拿着什么,朗声道:
大哉长江,浩乎无极。南控三吴,北带九河。百川入海,万古扬波。鬼神所凭,英雄所战。
战船千艘,俱沉沦于岩壑;渔舟一叶,惊出没于波澜。甚则穹昊无光,朝阳失色;反白昼为昏黄,变丹青于水黑。虽大禹之智,不能测其浅深;离娄之明,未能辨其咫尺。隔断蓬莱之岛,暗围阊阖之宫,骤雨之将至,寒云之欲同。天下不幸,今有祸殃,降屠戮于人间,起风尘于塞外。吾今受命,与其会猎于江上,盖将返元气于洪荒,还清明于黎庶,特此敬告河神,禀明上苍。
万里江水无声,只听见人群在他的带领下发出整齐划一而嘹亮庄重的呼声,像是对着整片天地祷告。她心里忽有了一种奇异的沸腾感,跟着人群一起沸腾和祷告。可下一个瞬间,她却忽然惶惑了——
我是巫刹台,灵女。巫刹台不属于四国,我的故乡又该是何处?我又有何资格参与这一场祷告?
南楚有瑰丽秀美的丘陵、川流不息的江河,有绚烂奇异的人神祭歌;北周有巍峨的山川,冬日里连绵无尽壮阔的雪;璇元的土地边缘可以观海,却无人敢想海那边的世界;常林的大荒里隐着最机警的猎人……巫刹台呢,巫刹台又有什么?
——白天和黑夜,连天的淫雨或数日的晴好,如镜的湖面,独自一人修行的处女。
娘亲当年可也是这般过来的么?
祭天……是为了打赢这一仗吧。
仪式结束了,竹离潇开始颁布将令。各路将领领命后,自下去准备。这时候她看到他转过身来了,脑袋不自觉地缩到了前面大人的身影后边去。躲了一阵后,才又探出脑袋来。
咦,三军将士的最前方,怎么还有十几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人呀?
与每个脑袋相对应的,是十几把明晃晃的大刀。耳边了炸响他高亢坚定的声音,如浩浩江水之势嘹亮灌耳,震人心肺:
“今日,我要用这十二个逆贼的首级,祭旗!”
刽子手早已准备就绪,随着他一声令下,十几柄雪亮刺目的刀斧一齐落下,溅起一片刺目的腥红,却让头一回目睹杀人场面的泽儿觉出了一种残忍的壮阔,感到浑身血脉贲张。她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鼻翼吸张,贪婪地吸吮着四围的空气。他修长的臂膀笔直地举起来了,手中握着一把雪亮耀眼的尚方宝剑,最顶端的光亮与太阳的光芒合二为一,似擎着天地灵力之归属。最大的那面帅旗,随着他坚定的动作,这才耀眼地升起,随着偌大的江风飘扬在上空,威风八面。上边镌刻的是他的姓氏,一个待在金色边框红色锦面里的隶体粗黑色大字:竹。
她头一回见这么骨气硬朗又变化多端的男子,心里边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了。谁知越琢磨,却越想不明白。
“泽儿~”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出现。
“大哥哥?”她晃过神,扭过脸来,只见是那日带她来这里的那个男孩。
大哥哥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喂,你想不想去观战?”
“观战?”
“嗯!”大哥哥冲她笑着,嘴角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可好玩儿了,你要是想去,我就带你去!”
泽儿想了想,“那我去与离潇叔叔说一声吧。”
“诶,你别去。”大哥哥拉住她的小手,“你说了就去不成了,他不会让你去的。”
“为什么不让我去?”
“说了你也不明白。”大哥哥叹了口气,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就说吧!到底去不去?”
泽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嗲嗲地天真道:“真的能观战吗?”
“骗你我是小狗!”
“那说好了,不许骗我。不然你不但是小狗,还是要给我骑的小狗。”
“……”大哥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好好好,都听你的!”
第117章 第 1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