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拉住线。

    她仰起头，目光寻找着半空中的风筝，固执地不肯眨眼，直到泪水滑下来。

    我记得我给她放过一次风筝，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皇宫里放和在这旷野里放是两码子事情，皇宫那个鸟笼连风筝都飞不高，处处受限制，而在这里才是真的自由自在。

    一个下午她一直拿着线不放，到傍晚夕阳西下，开始起风，我摸着手臂感觉到阵阵冷意，对她说：“我们回去吃晚饭。”

    我叫她她也不听，依旧仰头看着远方，我想那再有情调看一个下午也会腻啊，我拉拉她的手，说：“我们回去，等下起风着凉就不好了。”

    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我自她手中接过风筝线，彻底撒手，线圈快速地转动，风筝线不断地抽出，咕噜咕噜声中见它飞快流逝。

    最后线头抽出，快速离我们而去。

    我说：“走吧。”

    她被我拉着走了几步，却没有把头转过来，我担心她会把脖子扭到。

    “不要牵挂它了，它现在很快乐， 可以去任何它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没人管她。”这也是我渴望的。

    她点点头，收回目光，跟着我离开我们呆了一个下午的地方。

    来的路上听到路上的妇女下班以后在讨论晚上哪里有活动，说有一个夜市，有灯会。

    在洗澡的时候，我想我还没带她逛过夜市，等洗完澡就带她出来走走，让她见识见识。

    我从木桶里出来，拿起肚兜打算穿上，突然听见门口有轻微的声音传来，声音离我的距离很远，而且轻微地就好比一枚针落下来。我却能捕捉到这声音，听到以后心里突然咯登了一下，感觉到不妙。

    我透过半透明的屏风看过去，看到了小哑巴，也看到她身后多出来的半个头。

    那人是贴着小哑巴的后背的，身形与小哑巴重合，但是唯一的缺陷就是他太高小哑巴太矮，所以怎么藏都藏不住。

    我没时间穿肚兜，拿了一件外衣裹住肩膀以下部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小哑巴没有因为背后突然出现的人而惊慌失措，但是我却看得心惊胆战，因为在她的脖子上贴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刀。

    雪白的刀锋正对着她的脖子，一个不小心就会割出巨大伤口。

    我说：“大侠，你手下留情，劫财劫色随便你，你千万别伤了她。”

    “娘娘，我不得不这样做。”那人自小哑巴身后走出来，当她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的表情变成了一个囧字，小翠，居然是小翠，怎么可能是小翠！

    我的下巴掉下来，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不只是她的出现，最重要的还是她此刻的装扮和脸上我从不曾见过的杀气。

    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我来说那么多日子的朝夕相处都是没意义的，因为我从来见过她这一面，也许这才是她本来面目。

    “小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你干嘛要劫持她？难道你是想杀我灭口？”我疯了，这个世界怎么可以这样，至少留一块纯洁无暇的地方给我啊，在皇宫里我最信任的人居然这样对我！

    小翠露出微笑，杀气消失不见，一转眼又是我最熟悉的小宫女，我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她，这些日子我都舍不得她。

    她说：“娘娘，你还好吗？这些日子里有没有人照顾你，吃的饭菜合不合胃口？”

    “都好，我都不错，吃饱穿暖。现在不是聊天的时间，你快把刀子放下，看刀子一定很锋利，千万别把她割出血，我会心疼的。”

    小翠眉毛竖起，又成了杀手小翠：“娘娘，你真的好狠心，你把我和灵儿留下，潇潇洒洒地走了，害我们差点死在牢里。”

    我的愧疚如同黄河决堤：“对不起，小翠，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想伤害你，可是那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娘娘，我不怪你，为主子死是宫女的必然下场，唯一的区别就是死的不明不白还是死的光荣伟大，我早就有心理准备。”

    小翠在两个角色之间变换，让我心跳加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萌发杀意一刀下去就把小哑巴杀了。我的心吊到半空中。

    “小翠，我们先打个商量好吗，你先放开她，算我求你。”要让我继续看着刀子架在她脖子上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小翠说：“娘娘，你别逼我！”小翠摇头，幸好她握刀的手稳如泰山。

    我的心脏经历了一场大劫难，从城门上跳下来又狠狠地反弹回去。

    我用眼神与她沟通：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她的目光好像在说：我没害怕。

    真是不可爱的死小孩。我在心里想。

    “娘娘，你跟我回宫。”小翠坚定地说。

    “不要这样。你这是在逼我！”

    “娘娘，我认定了你是我的主人，我就要誓死追随，皇宫里只能有一个皇后，那个人就是你，你绝对不能让给别人，而且你还有太后，你怎么可以抛下她跟一个男人私奔！”她发出愤怒的咆哮。

    我愣了一下，小哑巴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娘娘！！！！你怎么可以不负责任！！！！！！！！！！你走了叫我们怎么办！！！！！！！！我小翠这辈子只认你做主子！！！！！！其他的我谁都不认！！！！！！！！你一走就是在逼我到绝路！！！！！！！娘娘，你怎么可以忘记太后！！！！！！！！！你私奔的对象还是男人！！！！！！！！你搞bg了我还有存在的价值吗！！！！！！！！！！！！你说我做宫女容易吗！！！！！！！我入教容易吗！！！！！！！！”

    脑门好像被砖板咂中，眼前冒出无数的金星。

    在混乱中，小翠冷笑，说：“娘娘，你尽管恨我吧，但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我还是不得不牺牲他，只能怪他这辈子命不好，投胎到了百合世界里。这只能怪老天，不能怪我。”

    她说着要用力了。

    我心急如焚，在此时已经顾不得一切嘴巴比脑子先动：“不要，她就是太后！”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一个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被压抑住，只听到三个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交织在一起。

    小翠是惊讶的。我也是，我在责怪自己怎么会傻到把这点说出来，随便找个借口不好么，就说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她其实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哪怕是她是路人甲乙丙丁都好，只要不是那个身份。

    小哑巴的反应让我的心渐渐下沉，她露出震惊的表情，像是被人一刀捅在背后上，那痛苦是如此的明显。

    我恍惚了，听见我们之间的那层墙支离破碎。

    墙格挡着真实的我们，也保护着我们两人之间脆弱不堪一击的关系。

    但是现在……

    匡！小翠的刀子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