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黎早看出楚霑对柏生多有维护,甚至关切的眼神也超越了一般主仆,他深知柏生必是很多阴谋的执行者,他适才那一锤不过是试探的虚晃一招。
听到楚霑的惊呼,他手中一扭,流星锤十分听话,立时改变了方向,砸向旁边一个蜀将头顶,刹那间,如同开了调料铺子,红的白的黑的,溅射得到处都是,而他的身躯还立着不停地抽搐。
纵使心狠手辣的楚霑和柏生见此惨况,也一阵反胃,赶忙别开了眼。
“来人,将他二人绑了!”铁黎高坐梨花马上,扛着流星锤,一脸蔑视地说。
旁边的战局也基本结束,蜀军大部分被剿杀,还有少数都被虎威军将士捉住了,赵吉安将战场交给宋少淮等人,赶去看楚霖他们。
严陌跪在地上,他怀里的慕容熙面色惨白,嘴角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来,杜梅想抓住他的手把脉,可她又怕又急,手抖得根本摸不到脉搏,这让她泪奔不已,口中胡乱地说:“大哥,大哥,你不会有事的。”
“阿梅,你还是第一次为我哭呢。”慕容熙虚弱地眯着桃花眼,看着杜梅扑簌簌掉落的泪珠,强撑着打趣。
楚霖尚不知慕容熙和杜梅结拜的事,见杜梅这样叫他,他也跟着抱拳道:“慕容兄,请放心,宫中良医好药甚多,我定会竭尽全力救你!”
“王爷,战局已定,楚霑等人悉数被俘,接下来该怎么办?”赵吉安赶来,见到这般景象,心中不免大恸,他别过脸忍了忍,拱手问道。
“皇上正等着审问他们,你不用管了,速去叫贺联来,另外让石头快马去请钟大夫!”楚霖到底比杜梅冷静,贺联和钟毓才是最好的伤科大夫。
“我早上已经去请了钟大夫和杜婶子。”严陌闷闷地说了一句,嗓音暗哑。
若不是如此,他怎么会来迟,让他的爷独自冒险做这样不要命的事!
“楚霖,你忙去吧,我只要阿梅陪着就行了,哪怕死了……”慕容熙抬了抬眼皮,尽显虚弱不堪。
“不许胡说,咱们是结拜的兄妹,我得了外祖母的药理医术,一定能救你的!”杜梅抹着不断涌出来的眼泪,红着眼睛,又想给他切脉。
“哎,阿梅,你哪都好,就是太较真,我就是趁机磨折他一下,你也舍不得。”慕容熙无奈地喟叹一声,十足的泼皮无赖像,极不正经。
“慕容兄还是少说些话才好,一会儿贺联他们就该来了。”楚霖见他还有精神调侃,心里一下子定了定,滇州慕容家族向来主修内功,慕容熙功法醇厚,适才情况危急,他定是用内力护住了心脉,这会儿虽有伤情,但性命定然无虞。
远远的,疾步走来三人,前面的贺联和钟毓,他们都认得,后面跟着一位中年人,身高八尺,剑眉鹰鼻,相貌俊逸,颌下一把美髯,只鬓边隐约几缕白发,显露出他的沧桑与阅历。
“叔父!”慕容熙惊诧地叫。
杜梅的母亲就是慕容潭寻找了半生的侯府小姐,慕容熙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给滇州送了信,他自己经历了爱而不得的感情,也深刻理解叔父的心结,如今他终究将爱情变成了亲情,他自然希望叔父能了却牵挂,过回自个的生活,哪知他竟然亲自赶到江陵城来了。
严陌正跪在地上抱着慕容熙,低低头算是行了礼,众人细看他俩,都是一样神仙般的容貌,尤其那双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顾盼生辉,魅惑天成。
“慕容先生!”楚霖抱拳行礼,赵吉安也随之拱手。
“大家不必客套,还是先救熙儿吧。”慕容潭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素白瓷瓶,倒出一粒深紫色的药丸塞到慕容熙的嘴里。
“老爹怎么肯把紫金丹给你带出来的?”慕容熙惊诧地问。
这可是慕容家族极品伤药,他上次为救杜梅被砍伤,伤愈后,慕容渊也只给了他天蚕金甲防身,却未给他紫金丹。
“慕容公子请不要说话。”钟毓拧眉把脉。
战场上的血腥惨况,比他想的要恐怖许多,慕容熙被震伤了心肺,他这样强撑不过是让杜梅看着好过些,于他,却是没好处的。
贺联也把了脉,两人面色凝重地低声交谈,正在这会儿,有四个兵士抬着一块门板走过来,几人轻手轻脚将慕容熙运回行宫救治。
“梅子!”许氏一直等在路边,见到杜梅,一把搂住她,犹如失而复得的珍宝,她红了眼眶,却极力忍着。
“姐。”杜樱和小七闻声兴奋地跑来,又将她俩拥抱住。
“你陪着你娘,她吓坏了,慕容公子有我们,你别担心。”钟毓拍拍杜梅的肩膀,跟着担架走了。
“娘!”杜梅恣意在许氏怀里揉了揉,这几日过得太紧张了,见着母亲忍不住要撒娇。
“皇上请清河郡主呢,夫人和小姐也一起来吧。”李公公步履匆匆地走来,和煦地说。
“怎么了?”杜梅蹙眉惊讶地问。
“皇上说,要等你来了再审七王爷,约莫要给梅记两个案子一个交代。”李公公躬身立在旁边,低语道。
“那走吧。”杜梅挽着许氏,牵着杜樱,直往楚霈的凤栖殿去。
楚霈带伤高坐上位,文武大臣分立两边,四下更站满威严的禁卫军,楚霑和柏生还有其他被俘人员立在阶下,殿中央燃着高大的四足铜鼎熏笼,气氛却冷得如同冰窖。
“皇上,清河郡主和夫人小姐来了。”李公公小跑着进来说。
“赐坐!”楚霈挥挥手,“九王爷怎么还没来?”
“适才请过了,王爷说,即刻就来。”李公公赶忙回答。
说话间,换了天幕蓝云锦蟒袍的楚霖走了进来,拱手参见。
“免礼,去坐吧。”楚霈点点头,转而看着底下的人,淡淡地说:“老七,你是从偷梁换柱娶杜梅说起,还是自梅记暗杀案谈?”
“臣弟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楚霑桀骜地仰头,拒不承认。
“你既然不肯说,我便让人来说,带杜觉!”楚霈半倚在龙椅上,嘴角微挑。
杜觉不过是个清河县知县,芝麻大的七品小官,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般威严的阵仗,抖抖霍霍几乎要吓尿了,他将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柏生怎么叫他改户籍,又怎样与周氏办了领养手续,以便移花接木嫁女儿。
但他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并没有把慕容熙威逼他的事说出来,只说自个良心发现,不忍加害杜梅,才将自个的女儿嫁入了火坑,听他这样讲,仿佛杜眉是烈女贞妇,为杜梅挡了劫难一般。
“这都是小人一手操办,与我家王爷无关!”柏生见此,无从抵赖,只得扑通跪在地上。
“好个忠仆,我倒要看你能扛几件!”楚霈猛拍了下桌子。
旁边上来两个兵士,将软如烂泥的杜觉拖了出去。
“柏生,梅记暗杀案中四个南边山匪全都死绝了,你是不是想要来个抵死不承认?”楚霖站起来,负手走到柏生面前。
“燕王贵为王爷,一言九鼎,想来不会冤枉小人!”柏生自认梅记暗杀案做的干净,并没有留下把柄,故而并不惧怕。
“吉安,将那日梅记中的箭和今日蜀军用的箭呈上来!”楚霖朝外面说。
很快,赵吉安就捧来了两只箭,它们长得一模一样。
“这有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整个大顺朝,这样的箭何止千万!”楚霑冷哼一声。
“这并不是工部和军器监锻打的箭,箭羽也非寻常的鸽羽,虽鸽羽也有灰褐色的,但你这箭羽明显是猛禽的细羽,鹰或隼只有草原才有,并且,我们截获了你与蒙古察部在京中暗桩的部分书信往来,虽说是暗语,未能破解,但有了你今日之箭自证,我断定那日暗杀案就是你做的!说,是谁射的毒箭!”楚霖对杜梅受伤的事耿耿于怀,他恨不能手刃其人!
“蒙古察部使团一来,你就和他们在梅记酒楼打得火热,谁不知道你的封地在燕地,你的心思就单纯吗?这会儿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便,想在战场上随便捡两只箭陷害我,门都没有!”楚霑百般狡辩,更趁机想引起楚霈的疑心,以便离间他们。
“若说箭是栽赃你,那尸髓蛊和它的独一无二的解药,你又怎么说!”楚霖早料到楚霑会这般讲,并不与他纠缠,径直说到下一个证据。
“什么尸髓蛊!”楚霑一时变了脸色,他万万没想到四个死人,居然成了他最大的罪证。
“罗满!”楚霖向殿外招手。
罗满小心翼翼地捧上来一个透光的小盒子,里面有一只形似蚂蚁的小虫。
楚霑惊呆了,这蛊虫明明被他藏在地牢暗室里,难道蜀王府已经这么快被查抄了!
“都是我鬼迷心窍,嫉妒梅记生意好,才做下了这等错事!”证据面前,柏生额头冷汗涔涔,他除了一力承担,别无他法。
“那就再说说投毒案吧。”楚霖瞪了他一眼,回到椅子上坐下。
“投毒案真凶就在殿中,我有什么可说的!”柏生咬牙,恶狠狠盯着杜樱。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带马荣,你大可不说,自有他来说!”楚霖冷哼道。
赵吉安将一个五花大绑做妇人装扮的人拽了进来,飞起一脚,正踢在他膝盖弯处,这人一下子扑通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