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晟
都说是青春无悔包括所有的爱恋,
都还在纷纷说着相许终生的誓言,
都说亲爱的亲爱永远,都是年轻如你的脸,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脸。
——题记
《青春无悔》再版了,封面依旧是炫目的深色,干干净净地摆在音像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我将这张正版的CD从货架上取下来握在手里,忽然之间,想起4年前那个秋天的夜晚。刚进南开大学的我独自一人步行到离校区不近的一家音像店,在货架底端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这张专辑的卡带,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我如获至宝搜出身上所有的钞票塞到哈欠连天的老板手中,然后用手将它擦拭干净揣在怀里,就像怀抱着自己的青春岁月。老板看着我干完这一切,告诉我说,这是最后一盘了,放在这里快两年了。在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北方清冷的秋风吹得我微微颤抖,可我心中的感觉一切如此美好。
好风长吟
听《好风长吟》,我总是习惯将音量调到很小,担心声音太大会令劣质的耳机NFDA1NFDA1作响,让人听不清歌词的内容。在大学里,不知和哥们儿一起喝过多少次啤酒,把自己和别人灌醉了多少回,可我依旧对“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迈场景迷恋不已。我喜欢能喝酒的朋友,酒精的味道让我们无须掩饰真实,像一群快乐的孩子,大声唱歌,飞驰如风。
还记得一位学长的旧事:在毕业之前的夜晚,借助酒精的威力,他几乎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在校园中奋力奔跑,初夏的夜风吹起他零乱的头发,依稀间有人在说:“你,跑得真好!”
跑得真好,奔跑如斯,恰是青春的张扬。不经意间,他以这种方式同自己的无邪青春道了声再见,就此沉入人世,一去不返。
模范情书
大三以前,在宿舍的水房和楼道里,经常可以听到有人将这首歌反复吟唱,深情款款跑调无限,朋友贾易对此始终耿耿于怀。上大一的时候,他喜欢上一个国经贸的女生,但是羞于表白,胆怯之余,便跑到新华书店抄了数篇情书,挑灯夜战,并把这首歌词附在信尾,颇为自得。不幸噩耗传来,这位女孩已经偎依他人身旁甜蜜不已。一怒之下,贾易将情书撕得粉碎,抱起了吉他从此不问情事,时常一人独坐窗前,却不曾听他将这首歌弹起。这便是贾易的初恋时光,美妙的幻影瞬时消逝。大四毕业,贾易去了南方。临别前的一天下午,天色将晚,我和他坐在新图前的台阶上,望着广场上的漂亮女生来来往往。我问贾易:“你还记得她吗?”他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口中哼起的却是那首叫做《模范情书》的老歌。
冬季校园
第一次听到《冬季校园》,是在七八年前,那时候我正上初中,对大学生活的美好抱有许多奇妙的想法。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大四之前,在学校体育馆的后面有许多小餐馆,老旧的平房,简陋的桌椅,热情的老板。到了冬天,我常和一帮朋友跑到熟识的店里,扎作一堆喝酒聊天,麻辣烫的红白锅里冒出的腾腾热气常常模糊了镜片让我看不清他们的脸。这个时候我会想起这首歌的MtV,想到屋外下起了雪,小酒馆里几个男生女生举起酒杯,李晓东坐在一旁用心吟唱。关于这首歌的不同版本,朋友们也不止一次地讨论。阿坤说小柯的演唱凝重忧郁,有布鲁斯的感觉。而我本人却更钟爱李晓东的演绎,那股淡淡的思绪洋溢着校园里亲切的气息,让人迷恋不已。
去年冬天,学校大兴土木,这些小酒馆纷纷关门消失不见。某个冬日的黎明,天边刚刚泛出一丝白色,昏黄的路灯在冷风中悄无声息,我和贾易看完通宵电影,双手插袋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校园里一片寂静,经过体育场时,我唱起了这首《冬季校园》。贾易说:“你唱得不错。”我冲他笑了笑,不禁假想几十年后自己重回这里,三三两两的女生从阳光中走来,即便落叶萧瑟、风景依旧,然而又会有谁站在身旁听我唱完这首往日的歌谣?
久违的事
前些天从电视里看到了高晓松,主持人问他有什么难忘的事情。高晓松说他上初中的时候,暗恋过一个女孩,于是每天放学骑着单车跑到她家的楼下抬头望着那扇窗户上挂着的粉色窗帘。经过亮马河时,他希望碰上这个女孩的弟弟落入河中,他就有机会将小男孩救起,然后告诉女孩他喜欢她。
高晓松成了一名商人,出了小说拍了电影,不过还好,他的讲述让我觉得他的身上还有年轻时的影子。当年北大图书馆前的草坪上,爱音乐的孩子们弹着吉他唱起了自己的歌。而如今,草坪早已消失不再,这些年轻的人们又会在哪里呢?
纪念诗人
曾有一段读诗的时光,那些日子,我把海子、顾城、西川的诗集摆在床头,有空的时候随便翻出一页大声朗诵。那时候我是多么景仰这些诗人,我写了一首《关于往事》的小诗写了一些关于诗歌的文字并把那些美妙的诗句印在脑海。当时我想,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拯救人们的灵魂,那么,惟有诗歌。
可是今天,我发觉自己离它已越来越远。去年的3月26日,纪念海子的聚会我没有参加,独自一人待在小屋里念完那首《春天,十个海子》,然后在Cobain的歌声中沉沉睡去。今年的3月26日,根本无人提及,于是不知不觉中忘却。已经很久没有读诗了,那些关于诗歌的记忆也被夹进书页码放在整洁的书架上,不知何时才会重新将它们记起。
走出校园,外面的街道上车流汹涌脚步匆忙,太阳刺进双眼,陌生的人们擦肩而过。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想起了西川的诗句:
一个人,犹如一座城市
是一片回声。
关于理想
认识凌云,是在2001年的夏天。那天中午,空气燥热,我站在西南门旁的刨冰摊前看着这个穿着破烂牛仔短裤的家伙从路对面的树阴里走来。我带他去了我租的房子,两人一气喝完了八瓶啤酒,然后趴倒在地。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个讨人喜欢的混蛋,在接下来的3个小时里,我们聊到了理想,聊到了爱情,聊到了一切与年轻有关的东西。到了最后,他睁着微醺的双眼盯着我喊道:“天哪,我居然发现了一个理想主义者。”
我笑着分辩说哪有哪有,可心里却明白自己骨子里确有几分理想主义的影子。回想传说中那个白衣胜雪的年代,诗人和歌者用自己的文字和声音叩问着青春的奥秘,他们在忍受物质贫困的同时享用了精神的富足。在快餐文化招摇过市的今天,理想主义已被制成标本丢弃在打上了过期标志的纸堆中,公开谈论理想似乎也成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情。然而即便如此,仍有许多执拗的孩子一面调侃别人口中的理想一面暗地里坚持自己年轻的信念,他们以表面无所谓的态度和反讽的方式表述着生命的意义并为此感到了满足。
面朝星空,在白昼到来之前,让黑夜为我们证明。
4年的时间,这张叫做《青春无悔》的专辑陪我一路走过。离校的那一天我将这盘磁带连同自己写过的文字密封在一个纸盒里,不知是纪念还是忘却。在朋友的聚会上,有人叹息说自己都是奔三的人了,我笑着劝他何必如此感伤,声称自己还很年轻。
可是,我心里清楚:有些记忆已经开始褪色,就像老电影里的画面模糊得让人辨识不清。
我们已经习惯于蜷缩在自己的一角,有空的时候想想过去的事情却不让别人知道。曾经的爱
情啊,曾经的疯狂啊,再也不会挂在嘴边写进文字,因为这些事情发生以后,也就不再回来。
谁也不用怀疑,毕竟,我们已经长大了。
(吴晟,南开大学2002级社会心理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