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听旁人说夜里还会有灯谜。
月老殿外人山人海,数不尽的少年男女慕名来拜,解签师父的方桌子前排了一圈长龙,熏熏嚷嚷,好不热闹。
喜儿陪着薛挽香走进大殿就被一旁挂满许愿签的姻缘树吸引了。薛挽香漫步走到白须慈眉的月老塑像前,仰着头,看了许久。
“月老。你能为我再牵一次红线吗?”她在心中静静的问。
月老垂眉温和,不言不语。
几个女孩儿许了愿,在堂前起身,嬉笑着结伴出去。薛挽香挽着裙摆,徐徐的跪到蒲团上,曲身磕了个头。“月老,求你再为我牵一次红线吧。我一定好好珍惜。”她想着那个人英气中不失秀气的笑,闭上双目,又磕了个头。“求求你,再为我和苏哲,牵一次红线。”
喜儿从姻缘树走过来时,薛挽香已将一小块碎银子投进了功德箱。
门后一位老僧双手合十谢过布施,从四方托盘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红色布囊,薛挽香接过布囊,双手拢着,也合十做礼。
“小姐,这是什么呀?”喜儿叽叽咯咯的问。
一拨鲜衣少年少女,不知从何处涌来,在月老殿外冲散了主仆。薛挽香被撞得侧了侧身,忽觉手上略松,布囊,没有了。
她心里猛然一慌,低头去寻,果见纷杂的人群中落着一枚小小的红色,曲身低头间那布囊被踢开了几步,她心中更慌了,仿佛那是一丝随时都有可能折断的红线。
苏哲……
她不顾一切的探手去取,忽然手背狠狠一痛,一个硬靴踩在了手背上,旁人无知无觉,还怪她挡了去路,她咬着唇,坚定的避开人群,捉住了地上的布囊。
“小姐!”喜儿挤过来搀着她,才看到她满额细汗:“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薛挽香摇摇头,颤着手拽紧布囊。“走吧。我们回去。”
回到客栈喜儿看到她家小姐手背上高高肿起的伤,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一面哭着找药,一面求曹姑娘帮她们请大夫。
曹幼祺听说她们俩去了月老阁,真是张口结舌。要知道,她也刚从月老阁回来……
正月节庆里出诊,大夫收了比往常更高的诊金,还好曹幼祺不差钱,给了足额的银子,让他好生用药。大夫耐心诊治了一番,说道夫人尾指的骨头怕是折断了,给她上了两根夹板,嘱咐要静养才好。
喜儿和曹幼祺都惊着了,尤其喜儿,自哀自怨没照顾好小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薛挽香倒是淡淡的,道了谢,说声无妨。
翌日取回车马,依旧赶路,喜儿和曹幼祺劝不动,只得扶她在马车上安稳坐好,求她尽量别动着伤到的手。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天时渐渐回暖,路边青草摇曳,沿途,总算安生了些。
十日后,马车稳稳当当的驶进陪都,喜儿掀着布帘子看街景繁华,眼中尽是新奇。曹幼祺在前头笑道:“我们在城里歇一晚,明日去玄武山,嫂嫂看可好?”
薛挽香挨着车壁应了一句。
外头曹幼祺忽然拉住缰绳,欢叫道:“陈皓!”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在车外:“曹小槑!没大没小!我是你师兄!”
曹幼祺笑道:“这不是一时着急么。你怎么在这?要去哪儿?”她说着往旁边让了点儿,其意明显。
陈皓便是君山派最小的陈师弟,曾经被师父兜头倒冷水的那位。他一手按着车门,就势跳上车辕,接过师妹手里的马鞭。“大师兄在玄武祭上受了伤,我出来给他抓药。”
“啊?玄武祭结束了?”曹幼祺甚是惊诧。
“是啊。前两日刚结束的。”
“……”曹幼祺无语。她这般千里迢迢的赶来是为啥。半晌想起车厢里还有人,便问道:“苏小满和你们在一块么?”
“在啊。”陈皓答着,笑容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像调侃,又像无奈。
曹幼祺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陈皓掌不住笑出声来,他抽一鞭子响鞭,畅笑道:“一会儿你见着她就知道了!”
陪都里遍地金贵,华屋大厦琳琅无度。君山派众人落脚的是一间中等偏上的客栈,占地颇广,三层楼台。
直到车子停在门前,曹幼祺将薛挽香扶下马车,陈皓才知道车里还有两个人。见到薛挽香,他的脸色更奇怪了,想笑又想哭的样子。曹幼祺瞥他一眼,当先走进客栈。
薛挽香手上的伤只好了五六分,喜儿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跨过门槛,忽听曹姑娘欢喜的嚷道:“苏小满!”
薛挽香一震抬头,客栈大堂里,九枝灯树旁,一个俊朗的身影长身玉立,听到呼唤转过头来,遥遥远远,春风一笑。
第72章 而已
回头的一刹那,苏哲看到的不是曹幼祺, 而是在她身后几步远的薛挽香。苏哲的神情有些微的愣怔, 眼里的欢喜一闪而过, 续而是沉沉的压抑。
她的目光在薛挽香身上掠过,片刻不停留, 只望着曹幼祺, 弯起漂亮的眼睛,笑问她怎的这时候才到。“按着脚程,你最晚在上元节也该到玄武山了。莫不是怕大师兄让你上场比试,你怯场了?”苏哲穿着一身锦绣衣装,长袍玉带,端的是楚楚少年郎。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在曹幼祺身前四五步的地方站定。
料峭春寒的时节, 细细的风从客栈大门灌进来,撩动人心澈澈清寒。薛挽香看着她从灯树下一步一步走来,脸上扬着笑,眼里却波澜不惊。自始至终, 她都没有正眼望过她。
薛挽香的心里盛了委屈。她不明白苏哲为什么不告而别, 为什么不等她。可是她感觉得出来, 苏哲并不想见到她。素绒的披风下,她不自觉的拽紧了手掌,长长的眼睫像小扇子般扑闪下来,遮住了泛红的眼圈。
曹幼祺觉得氛围有些奇怪,苏小满和她打招呼, 却没第一时间扑上前粘着薛挽香,这不合常理啊!在赤龙江的时候苏小满是恨不得将薛菇凉捧在手心都怕她化了的。
“你说的是快马的脚程,我半路换乘了马车,自然慢些。话说你怎么又这么一身打扮?大师兄也由着你撒皮?”她调侃着拍拍苏哲的肩,俏皮的挤挤眼睛。隔了会,才拉着薛挽香的衣袖上前邀功:“我把人给你妥妥当当的送来了,你拿什么谢我?”
苏哲像是这时才察觉到一直静默不语的薛挽香,她淡淡一笑,从容道:“薛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一句话,说得当堂几人都莫名变色,曹幼祺有点愣愣的:“苏小满,你在说什么啊?”
薛挽香拢着胸前衣襟,脸上已是苍白神色,她压着纷乱跳动到隐约疼痛的心房,勉力稳住了声线:“阿哲,为什么……”为什么要走,又为什么,这样对我。
苏哲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