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这篇故事是我在古城曼赫图的市自治机关会议上听来的,与会的有许多最智能最显赫的市民。我几乎将原来的语句一字无讹地照录了下来。说故事的人是一个愉快的衣服敝旧的绅士风的老家伙,穿著黑白芝麻点衣服,脸色于幽默中带着悲哀;我非常疑心他是个穷汉──他那样努力地以风趣的言谈娱人。他的故事说完了之后,许多人都大笑,加以赞美,尤其是有两三个副市议员,这两个人一大半的时候都在打盹。然而有一个高身材的干瘪的老绅士,双眉突出,始终带着严肃的稍有点严厉的脸色;时而抱着胳膊,低着头,向地板上望着,仿佛将一个疑团在心里转来转去。他是那种谨慎小心的人,从来不笑,除非理由充足──必定要公理与法律都站在他们那一边。在座诸人笑声渐敛,又恢复了沉默之后,他把一只手臂撑在他椅子的肘弯上,另一只手臂撑在腰际,微微地但是极圣明地把头颠动了一下,皱起了眉毛,质问这故事的意义何在,它要想证明些什么。
那说故事的人说得口干,刚举起一杯酒来送到唇边,他停了一停,以一种极谦卑的神情望着那发问的人:他徐徐放下了那杯酒,搁在桌上,一面说这故事的命意是以逻辑来证明下列诸点:
「人生没有一种局面是完全不愉快的,有害无利的──只要我们将笑话当作笑话看待,不要太认真。
「因此,一个人跟妖魅骑兵去赛马,大概是会吃苦的。
「因此,一个乡村教师被一个荷兰阔小姐拒婚,也就是初步的成功,此后准保一帆风顺,成为国家栋梁之臣。」
经过这一番解释之后,那老绅士把眉毛皱得更紧了十倍,这三段论法推断使他非常感到困惑;这时候──我觉得那穿著黑白芝麻点衣服的人望着他的神气是一种胜利的睥睨。他终于开口说,话虽如此,他仍旧认为这故事有一点夸张──有一两点他感到怀疑。
「老实说,先生,」那说故事的人回答,「若是论起这件事来,我自己连一半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