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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想想也是,薛梨都死了好几年了,怕是连骨头都成灰了,人死不能复生,怎么可能忽然出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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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尾扫到李元娘同赵娘子已经回到坐席,阿梨才放下那舀了一半的红豆千层酥,她一贯嗜甜,刚才却觉得有些味同嚼蜡,口里没什么味道。</p>
软烂的红豆仿佛堵在嗓子眼了,阿梨在面前的桌案上,随手取了个杯盏,一口饮尽,等那“水”都入喉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随手拿的,居然是果酒。</p>
果酒微辣,带着些许的甜,不难喝。</p>
阿梨莫名来了兴致,又倒了一杯,酒液下肚,腹中暖烘烘的。</p>
好喝的……</p>
阿梨又倒了第三杯、</p>
第四杯、</p>
第五杯</p>
喝得越多,仿佛有什么情绪被发泄出去一样,心里畅快极了。</p>
阿梨默默喝着酒,也并不说什么,安安静静的,谁都没惊动,等三娘子苏曦转过头来时,都傻了,忙按住妹妹的手,小声道,“阿沅,你是不是醉了?”</p>
阿梨慢慢抬起眼,嘴里是辣的酒,嗓子眼都是辣的,但她的意识并没有模糊,还很清晰地摇头,“三姐姐。你放心,我没醉。”</p>
但苏曦哪敢让她继续喝了,忙夺走杯盏和酒壶,轻轻拍着阿梨的后背,柔声道,“好,你没醉,你没醉。你靠着姐姐歇一会儿好不好?”</p>
阿梨眨眨眼,觉得自己并不需要靠着谁,摆手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还很清醒,阿梨看了一眼正在负责念诸位郎君作的诗的崔府门客,等他念完了,阿梨认认真真道,“这首诗写的很好!特别好!”</p>
苏曦现在哪还不明白,自家妹妹就是醉了。她苦笑一声,却听得一声郎君的轻笑,那笑淡淡的。</p>
苏曦转过脸,阿梨也跟着一起看过去,却见是个极脸生的郎君,苏曦却是一愣,唤了对方一声,“卫大人。”</p>
卫临一身蓝色直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缓步走过来,饶有兴致看了眼朝他迷茫看着的阿梨,含笑道,“这位便是老师家的六妹妹?”</p>
三娘子苏曦自然不想妹妹在外人面前丢脸的。大伯学子遍朝野,这卫临便是其中一个,但似乎是天赋尔尔,如今也只在户部做个小官,但他常来府里,待大伯似乎极为孝顺恭敬,苏曦却是见过好几回的。便道,“卫大人见谅,六妹妹方才误吃了这酒,有些迷糊了。”</p>
卫临含笑摇头,目光落在阿梨身上,极宽容道,“无妨,六娘子方才还赞我的诗做得好,倒是我该谢谢六娘子。”</p>
阿梨真的有些晕了,居然没听出卫琅话里的打趣,认真回话,“我喜欢你的诗,做得特别好!”</p>
卫临低低一笑,眉眼中蕴了几分风流,他并不嫌弃阿梨是个醉鬼,居然认真回话,“多谢六娘子厚爱。在下不才,为官不行,倒是出了几本诗册。六娘子喜欢的话,改日我翻出来,赠你一本,可好?”</p>
阿梨只听到面前这郎君要送自己诗册,醉醺醺的,也没忘了府里要回礼的规矩,认真道,“那我回赠你一本书吧,是我爹爹写的,我看不大懂。”</p>
苏曦简直恨不得捂住自家妹妹的嘴了,这叫什么事啊,六妹妹平日里安安静静的,看不出喝醉之后,竟是个小话痨。</p>
卫临毫不介意,老师的书,他哪一本没看过,但却没回绝,温和道,“好,那就说定了。”</p>
苏曦终于忍不住了,轻声冲卫临道,“六妹妹喝醉了,卫大人别逗她了……”</p>
卫临见好就收,颔首应下,又道,“可要我叫人送你们一程,我也正好去拜见老师。”</p>
苏曦却是怕他逗自家妹妹,赶忙摇头,“不必了,不必了,多谢卫大人好意。”</p>
卫临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面上泛着桃花红的阿梨一眼,缓步走开了。</p>
阿梨虽醉了,却是极为安静的,没人主动同她说话的话,她并不会发酒疯。但苏曦也是一刻不停盯着她,好不容易熬到宴毕,等人走得七七八八了,她便示意妹妹苏薇,同她一起扶阿梨走。</p>
阿梨脚下居然还颇为稳稳当当地,只是面上有点红,眼神有点懵。</p>
但苏曦自是不放心,牢牢捉着阿梨的胳膊,护着她,怕她跌了。</p>
姐妹三人走出花厅,走过回廊,在回廊出口处,遇见了等着的李玄。</p>
李玄抬眼,看见面泛桃红的阿梨,眉心微蹙。</p>
谁灌她酒了?</p>
还灌得这样晕乎。</p>
眼泛桃花,双颊酡红,脚下都走不稳了,他不过没盯着一会儿,谁这样灌她了?</p>
李玄心里虽恼怒,但自不会朝苏曦几个弱女子发火,更遑论,她们是阿梨的亲姐妹,他只淡淡开口,朝苏曦道,“我方才同六娘子说好了,有事要商量,还请三娘子行个方便。”</p>
苏曦登时傻眼,这怎么行方便?</p>
让她把喝醉了的妹妹,交给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郎君,这怎么可能!</p>
她立即缓声道,“这怕是不行,我妹妹不大舒服,若有什么事,郎君改日再说吧。”</p>
说罢,她便扶着阿梨要走。</p>
阿梨一抬眼,却是迷迷糊糊瞧见了李玄,醉意中见他面色从容,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无名火,抽出被姐妹们护着的胳膊,一拳就要朝李玄砸去。</p>
她站都站不大稳了,拳头方向却很准,砸在李玄身上。</p>
李玄微微垂下眼,连躲都没躲,受了这软绵绵、没什么力道的一拳,非但没躲,手更是第一时间便伸了出去,护在阿梨的腰侧,怕她跌着。</p>
苏曦苏薇姐妹俩彻底傻了,两人面面相觑,一向温温柔柔的六妹妹(六姐姐),居然动手打人了?</p>
而被打的那一个,非但半点脾气都没有,任打任骂,还主动护着。</p>
苏曦莫名其妙就想到了被留在家里的岁岁,脑子冒出了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这不会是岁岁她爹吧?</p>
李玄扶着阿梨的腰,等她站稳了些,却也没收回手,抬起头,朝盯着他们打量的苏曦道,“三娘子,现在可以让我带六娘子走吗?我们约好的,今日有事要商量。你若不信,便问问她。”</p>
李玄一副不怕问的模样,苏曦现在怎么看李玄,怎么觉得,这人说不定真的是岁岁的生父,迟疑了会儿,便上前询问自家妹妹,“阿沅,你是不是同这位郎君说好了?”</p>
阿梨抬眼,像是清醒了一些,看了眼李玄,想起假山后的事,点头朝苏曦道,“嗯,三姐姐,我跟他说好了的,我要跟他说清楚。”</p>
苏曦又打量了会儿自家妹妹同李玄,犹豫捏着帕子,终于点了头。</p>
却又抬起脸,仔仔细细看着李玄,道,“郎君可否留个名姓凭证?”</p>
李玄毫不迟疑,直接结下腰间系着的荷包,递过去,道,“这是我的私印,三娘子放心,等谈完了,我会亲自送她回家。”</p>
苏曦接过去,打开荷包,看到了那枚私印,又看了眼仿佛清醒许多的妹妹,到底是点了头。</p>
第69章</p>
苏曦同苏薇相携走远。</p>
李玄轻轻看了眼面色酡红的阿梨, 语气温和了些,“自己能走麽?”</p>
阿梨虽醉了,却还站得稳, 也不愿意让李玄扶她, 想都没想就“嗯”了一声,坚定道, “能走!我们走!”</p>
说罢,便朝前走了, 走了几步, 后知后觉发现身后的李玄没跟上来, 转过头, 眼神疑惑看向停留在原地的李玄,缓缓眨眨眼, 慢吞吞问他,“你怎么不走?”</p>
然后,愣了愣, 像是忽然想到一样,抬眼继续慢吞吞问, “我们去哪里谈?”</p>
她大抵是醉得不轻了, 看上去还一脸正常, 很能唬人, 但实则反应比平日迟钝了不止一点半点, 连说话都慢吞吞的。</p>
李玄不是没看阿梨醉过, 看着这般的阿梨, 眼里露出点无奈神色,朝守在旁边的谷峰道,“去弄解酒药来。”</p>
谷峰当即领命出去了。</p>
阿梨朝谷峰看了眼, 继续盯着李玄问,“我们去哪里谈?”</p>
都醉成这样的,还谈什么,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和个醉酒计较什么,李玄缓了语气,温声道,“不谈了。”</p>
阿梨一听,很是不乐意,难得强硬道,“不行,必须谈,今天谈!”</p>
她难得固执,语气坚定,神情固执倔强。湿漉漉的眼睛,牢牢盯着李玄,像是委屈得要流眼泪一样。</p>
李玄看着她那双眼,微微一怔,妥协道,“好,去马车吧,正好等会儿送你回去。”</p>
阿梨学乖了,知道自己闷头找,是寻不到马车的,等着李玄带路。</p>
李玄哪里不明白这意思,当即迈出一步,阿梨也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走。</p>
两人一前一后走,不多时便到了马车处,李玄推开一步,看了眼软绵绵踩着矮凳,试图爬进马车的阿梨,上前几步,打横将人抱起,三两步进了车厢。</p>
李玄不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在旁人面前兴许时,譬如被他母亲哄骗来、眉眼同阿梨相似的那个赵娘子,他够君子,宁可当恶人,把话说绝,不留一丝幻想。</p>
但在阿梨面前,他做不了君子。</p>
真要是君子,不会在苏州应承放她走后,只是见她同陌生郎君寒暄递笑,便嫉妒得去堵她。把人堵在假山后,能算什么君子行径。</p>
他虽自认算不得正人君子,可趁人之危的事,却也干不出来。</p>
所以,他虽抱了阿梨上了马车,却没想过碰她一个指头。</p>
当然,如果不是衣襟处缓缓渗进来的,那股温热的湿意。</p>
察觉到那温热的湿意时,李玄整个人愣在那里,一时失了平日里的冷静,良久才回过神,微微垂下眼,拨开怀里人挡住脸颊的发,乌黑的发,沾了眼泪,带着点温热的湿润。</p>
李玄心里莫名紧了一下,轻声道,“哭什么?又没欺负你……”</p>
话刚说完,怀里人立即抬了头。乱糟糟的发,哭得乱七八糟的,好在阿梨肌肤够白,并没有涂脂抹粉的习惯,只唇上用了些唇脂,但也被她方才蹭得差不多了,只剩一点残红。</p>
这样狼狈的模样,李玄看了,却不觉得不喜欢,反而觉得这样的阿梨,可怜兮兮的,挺招人怜的。</p>
面对着这样的阿梨,他哪还有半点怒气,缓了语气,道,“罢了,送你回家——”</p>
一句话还未说完,阿梨却撑着旁边的矮桌,慢吞吞从李玄的怀里爬了出来,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李玄,一句话打断了他。</p>
“你欺负我了。”</p>
李玄一愣,他什么时候欺负她了,在假山那里的时候,还是刚刚?</p>
但紧接着,阿梨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p>
阿梨缓缓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跟着颤了一下,脑子还有晕,她慢吞吞地,努力把每一个字说得尽可能清晰,道。</p>
“你明明都要娶妻了,还来招惹我做什么?很好玩吗?哄我、欺负我、耍我、很好玩吗?”</p>
“你问我在不在意。那我告诉你,我不在意,我一点都不在意。你想娶妻也好,纳妾也好,你娶赵娘子、娶李娘子,随便娶谁,我都不在意。”</p>
“我从前不在意,往后也不在意。我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丫鬟了,我有爹爹,有兄长,有祖母。”阿梨说着,似乎是有些委屈了,眼里湿润又泛上来了,红着眼,道,“你妹妹从前见我时,从未有过好脸色,觉得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如今便是怀疑我的身份,也不敢如何。她只是觉得我是个小丫鬟,好欺负罢了!”</p>
“你们兄妹都一样!我要回家了!”阿梨红着眼发泄着,胸口不断起伏着,越说越委屈,眼泪又成串掉下来了。</p>
越哭越委屈,阿梨不乐意继续待下去了,爬起来,踉踉跄跄要下马车。</p>
偏马车里垫了层毯子,阿梨走得乱七八糟的,被绊了一跤,整个人朝前一扑。</p>
李玄才回过神,立即上前护她,搂着阿梨的腰,拉她回来,自己则垫在她身下,后脑结结实实撞在车厢上。</p>
侯府的马车,自然没有偷工减料的,便是李玄,都疼得闷哼一声,偏还担心着被他护在怀里的人,“弄疼了没?”</p>
阿梨被摔得晕头转向的,忘了自己还在哭,也忘了自己为什么哭,只听有个声音问她疼不疼,便老老实实道,“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