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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嗯”了声，在圈椅上坐下。他沉得住气，侯夫人却是坐不住了，忙开口问，“三郎啊，元娘说的是不是真的啊？你们今日出门，是不是遇见……遇见……”侯夫人许久没在儿子面前提起阿梨了，此时还心有忌惮。</p>
倒是一旁的李元娘，还以为母亲是忘了阿梨的名字，便补了句，“薛梨。娘，那丫鬟叫薛梨。”</p>
这话一出，垂着眼的李玄，却蓦地抬起眼，不带什么情绪看了妹妹一眼。</p>
李元娘当即被看得一怵，缩了缩肩。她起初还真的被骗过去了，直到宴毕，她想去寻兄长，却亲眼看着兄长抱着那苏家六娘子上了侯府的马车，她才一下子明白了。那真的就是兄长原先那个通房，才不是什么苏家六娘子！</p>
她想过去寻兄长，偏被几个刁奴拦着，不得已才先回来同母亲告状了。</p>
李元娘朝自家母亲身后躲了躲，侯夫人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她的身上，只盯着儿子问，“三郎，可是真的？”</p>
李玄抬眼，并未隐瞒，“是她。”</p>
侯夫人一下子就懵了，半晌才问，“那……那她怎么成了苏家的女儿了？”</p>
李玄淡声道，“她原就是苏家走丢的女儿，如今认祖归宗。”</p>
侯夫人“啊”了一声，愣了好半天，她如今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薛梨那孩子给算计了。但到底是人死了太久了，她也生不出什么气了，心里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庆幸。</p>
那孩子活着也好，早知三郎会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她当初何苦答应帮阿梨逃走。后来以为阿梨身死，她便更后悔了。</p>
眼下得知这个消息，侯夫人怔愣过后，居然有种，兜兜转转，又转回了原地的感觉，大概还是三郎同阿梨间是被天上神仙牵了红线的。</p>
这缘分斩不断，也剪不断，兜兜转转，又给续上了。</p>
侯夫人还愣着，李玄却是起身，撩袍下跪，膝盖落在地砖上，砰地一声，听得屋里两个女人心里一跳。</p>
侯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赶女儿出去，“元娘，你先出去！”</p>
哥哥都跪下了，李元娘哪敢留着，忙听话出去了。</p>
侯夫人面上还慌乱着，但还是疼儿子的心占了上风，“有什么话，起来说，跪什么。”</p>
李玄却没起身的意思，沉吟片刻后，字字坚定道，“孩儿心里只容得下阿梨，也只愿娶阿梨，还请母亲成全。”</p>
李玄说的字句铿锵，坚定不移，侯夫人也仿佛早有所觉一般，愣了半晌，到底是松了口。</p>
“罢了，我拦不住你，也不拦你了。过几日，我亲自去苏家一趟，为你说亲——”</p>
李玄打断她，“母亲，阿梨还未点头。”</p>
侯夫人听得一愣，起初觉得匪夷所思，直到见儿子神色淡淡，不似说谎，才震惊得睁大了眼。</p>
合着如今是三郎追着阿梨？</p>
这比阿梨还活着，还叫她震惊。</p>
她本以为，三郎能为了个女子，求她成全，已经是豁出脸面，不顾规矩了。所以刚刚一看儿子跪下，为了保全儿子颜面，她便立即赶了女儿出去</p>
却原来，如今是自家三郎一厢情愿，人家姑娘都还没点头。</p>
亏她还自以为宽容大度，想着去苏家提亲，却没想到，她连上门提亲的资格都还没有，自家儿子还没把人哄好。</p>
大抵是震惊过头了，侯夫人居然莫名其妙冷静了下来，惊吓受得多了，再听到什么，都不觉得稀奇了。</p>
她心如止水木讷点头，“那我再等等。”</p>
等就等吧，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点时间了。</p>
侯夫人自我安慰着，以为今日的惊吓，应该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李玄却又说了句话，令她立即坐不住了。</p>
“另还有一事，阿梨生了一个女儿，是我的骨血。”</p>
第71章</p>
侯夫人当即坐不住了, 一下子站了起来，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阿梨当真……她当真给你生了个女儿？”</p>
李玄轻轻颔首。</p>
侯夫人如今倒也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性了, 这样的大事, 自然不会拿来做筏子。况且，阿梨的事, 她方才都点了头，更没必要撒这个谎。</p>
除非, 就是真的。</p>
阿梨真的给三郎生了个女儿。</p>
侯夫人喜得一下子抓紧帕子, 心里原来那点不乐意, 顿时烟消云散了, 孙女，她有孙女了？</p>
她盼了多年的孙子孙女, 忽然就这么冒出来了？！</p>
侯夫人顾不得其它了，赶忙拉儿子起来，焦急问他, “那孩子呢？多大了？取名了没……”喋喋咻咻问了一堆，侯夫人终于忍不住抱怨起了儿子, “你倒是带回来给我见一见啊, 怎么有你这样的爹爹, 让女儿养在外头的！咱们侯府养不起吗？！”</p>
李玄倒是早料到母亲的反应, 耐心回话, “大名苏洛瑜, 还有个小名, 岁岁，取的岁岁平安的寓意。快两岁了，生得极可爱, 眼睛生得又大又有神，性子也好，随阿梨，见人就笑，讨喜极了。”</p>
侯夫人仔仔细细听着，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来琢磨，只恨自家儿子素来寡言，但单单听了这么几句，侯夫人眼前就出现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婴，笑眼弯弯，唇红齿白，比那年画上的娃娃还可人疼。</p>
她忍不住捣米似的点头，边道，“你打小模样就好，阿梨也生得美，小岁岁自然差不了。”说着，激动道，“三郎啊，那你什么时候接岁岁回来啊？”</p>
李玄自然也想快点接媳妇儿女儿回家，但眼下阿梨还怕他得紧，便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p>
侯夫人激动过后，冷静下来，倒是想起儿子方才说的话了，阿梨还不肯嫁呢。阿梨不点头，他们当然不能强行把孩子抢过来，那成了什么了？</p>
再说了，那么小的孩子，哪里能离得开亲娘，真要闹出个骨肉分离的事情，如今吃斋念佛惯了的侯夫人，倒也不忍心做这样的事。</p>
这事非得阿梨点头才行。</p>
想到这里，侯夫人怀疑的眼神，止不住朝儿子身上瞟，倒不是她不信自家儿子的本事，实在是见惯了三郎待那些娘子冷淡的模样，她委实有点怀疑，儿子能不能顺顺利利把阿梨母女带回家。</p>
从前阿梨在府里的时候，也不见三郎多少热络。明明把人放在心上，偏面上看不出丁点半点情意。</p>
也难怪阿梨不肯嫁。</p>
方才还觉得自家儿子样样都好的侯夫人，此刻顿时倒戈了，讪讪一笑，又怕伤了自家儿子的颜面，只隐晦道，“三郎啊，这女儿家惯是喜欢知冷知热的郎君的。有时候吧，背地里做得再多，你不说，人家小娘子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知道。”</p>
李玄听得想笑，看向一脸“我真的很委婉”的母亲，道，“母亲是觉得我太冷淡？”</p>
侯夫人立马摆手，解释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自然是样样都好的，只是这追媳妇儿吧，不能太要面子。阿梨那孩子吧，体贴惯了的，是什么都藏在心里的性子，你再不开口，两个闷葫芦，我什么时候才——”</p>
侯夫人差点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女”，好险忍住了，改口道，“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你成家啊。”</p>
李玄只无奈颔首，“是，儿子知道了。”</p>
侯夫人勉为其难点了头，心里却在想，若是等三郎，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见到小岁岁，还是她出面来的靠谱些。</p>
当官判案，自家三郎自然是头一等的。可感情这事，却不一定了。</p>
侯夫人心里琢磨着，李玄自然一眼看穿，他抬手，握住母亲的手，定定看着她，道，“母亲，这是我同阿梨的事，一切我自有打算。您不要出面，也不可插手，更不可把岁岁的身世，告诉其它人。”</p>
小算盘被看穿，侯夫人讪笑，“这也没什么啊，我去见一见阿梨，也不碍着你们俩间的感情。”</p>
李玄却只摇头，定声道，“不行。”</p>
侯夫人见儿子神色坚定，不肯松口，也只得打消这个念头，点头答应下来，“我不去便是了。”顿了顿，又实在惦记得厉害，便道，“那我远远看一眼，不惊动她们母女，这总行吧？”</p>
李玄这回倒点了头，“我来安排。”</p>
侯夫人忙不迭点头，握着帕子，面上的笑压都压不住，褶子都深了一层。</p>
母子俩说了话，李玄便去了侧间，寻李元娘去了。</p>
嬷嬷进屋，见侯夫人面上毫不掩饰的笑，差点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端茶上去。</p>
侯夫人哪有心思喝茶，更没心思管侧间的女儿了，琢磨了一会儿，喊那嬷嬷的名字，道，“芸莲啊，明日叫人把我这屋里的桌椅都换了，边边角角都换成圆的。”</p>
嬷嬷应下。侯夫人却还觉得不够，在屋里转了一圈，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恨不得把屋里全换个干净。</p>
实在是太久没有小孩儿来了，外孙子景哥儿到底姓邵，来了也只是作客，故而这屋子里，这么仔细一看，处处都不适合小孩子走动。</p>
快满两岁，正是喜欢四处走动的年纪，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p>
侯夫人索性不纠结了，直接摆手道，“算了，明日我去东厢房住，叫人把这屋里全换了，我亲自来看着换。”</p>
嬷嬷一头雾水，只得应承下来。</p>
而此时的隔间，李元娘一见自家兄长进来，立刻心虚站了起来，讪讪喊他，“哥哥。”</p>
李玄只淡淡嗯了声，眉眼未抬，道，“我送你回邵家。”</p>
李元娘自以为躲过一劫，忙欣喜起身，答应下来。然而，等到了马车上，她才知道，合着兄长不是不计较了，而是打算秋后算账。</p>
可怜她坐立不安坐在车厢里，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p>
李玄垂着眼，边整理衣摆，边淡淡开口，“元娘，你不小了。”</p>
这句开场白一出，李元娘顿时觉得后背一凉，立马道歉，“哥，我知错了，我不该把薛梨的事，捅到娘面前，我下次不敢了。”</p>
李玄抬眼，看着在自己面前鹌鹑般老老实实的李元娘，脑海里却是阿梨的话，她醉醺醺的，眼睛湿漉漉地说，你妹妹也不喜欢我，见了我从未有过好脸色。</p>
说实话，李元娘对阿梨的态度，他从前没太在意过。当然，让李元娘对阿梨恭恭敬敬的，那时候的身份，也不可能。</p>
他只是没想过，在他面前乖巧的李元娘，会刻意为难阿梨。</p>
李玄神情略淡了几分，开口道，“你出嫁了，长大了，我原不该再管你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妨和你直说，”李玄抬眼，定定看着李元娘，道，“阿梨是我认定的妻子，你若还想认我这个兄长，日后见了她，便恭恭敬敬的。有些话我不想多说，你该懂事了。”</p>
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妹妹，李玄不想把话说得太绝。</p>
李元娘却是听得心头一凉，犹如被泼头浇了盆冷水一样。</p>
以她的性子，若是还在闺中，早就闹了，可嫁了人的女子，一切都要仰仗父兄。</p>
她要是闹了，那景哥儿怎么办？</p>
李元娘看了眼自家兄长的脸色，心里再不情愿，都只能一脸难看答应下来，艰难道，“我知道了。我一定和嫂嫂，好好相处。”</p>
恰好马车停了，李玄也不再说什么，李元娘便下了马。</p>
邵昀居然没在姨娘那里厮混，出来迎她了，见她神情难看，一脸关心，“元娘，怎么了？”</p>
李元娘揪着帕子，看了眼面前难得一脸关切的夫君，闭了闭眼，摇头道，“没什么，有些累了。”</p>
邵昀倒是没怀疑，示意婆子扶妻子，自己则上前去同大舅子打了个招呼。</p>
面对邵昀的刻意讨好，李玄也不见热络，但到底看在妹妹的面上，同他寒暄了几句。</p>
李元娘听着身后的交谈声，手里帕子握得更紧了，今日要不是兄长送她回来，邵昀岂会来接她？</p>
她眼下才真的认命了，不管她从前多看不起薛梨，日后都得想法子和她处好关系，恭恭敬敬唤她一声嫂嫂。</p>
且这声嫂嫂，少不得要喊几十年，想着要给一个自己瞧不上的人低头，且一低就是几十年，李元娘气得眼前发黑，差点站不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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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苏家一家子坐在一处吃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