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美惠用手背蹭着眼泪，带着哽咽说：“恐怕，我连问他们的机会也不会有了……”</p>
我没有回话。对于她，我无法承诺什么，也不想承诺。我答应来见她，只不过是不想欠柳生的人情。</p>
我与她的所有关联，早在那一刀落下时，随她的长发一起断开了，再连不到一起去。</p>
许久，伊藤美惠的带着已经干涸的泪痕问我：“为什么，你会对纪香那么好？因为她长得像幸村吗？还是因为她是幸村的妹妹你才那么喜欢她？”</p>
我摇摇头道：“和幸村无关。我把纪香当妹妹。”</p>
“妹妹？”伊藤美惠突然失笑，而后用无比哀怨地语调说：“你把纪香当妹妹，却从未把我当过妹妹……”</p>
我只是淡然地说：“你又何尝把我当过姐姐？”</p>
伊藤美惠抬头看向我，笑得苦涩无比：“是啊，我也从来没把你当成过姐姐。那时候我那么讨厌你，一心想让你消失，所以才故意刁难你，只想让你消失在我的世界里……”</p>
伊藤美惠微微低下头，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只是不停地说着，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时我以为，我恨你是因为你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所以我才会第一次见你就那么讨厌你。可是，后来仔细想过，我才发现，我讨厌你，其实是因为，我嫉妒你！”</p>
我眉一抖，有些微愣。</p>
伊藤美惠没有抬头，却仿佛感觉到了我的诧异，她苦笑了一声又道：“很奇怪吧？刚开始时，我也不相信。明明我什么都比你好，我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高贵的地位，有疼爱我的哥哥，有宠着我的同伴……可是，我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嫉妒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你那淡然的笑意在我看来，是多么地自由。可以什么都不用理会，什么都不用在乎。就连喜欢精市，你也敢那么放肆地去追求……我嫉妒的，就是你的这份自由。”</p>
“自由？”我皱眉反问。伊藤美惠一直想要的，就是自由么？</p>
“是啊，自由。”伊藤美惠的脸上尽是落寞：“那时的我，在人前，是伊藤家的大小姐，是柳生比吕士唯一的妹妹，是幸村精市的女朋友。这些身份足以让立海大的所有女生嫉妒。可是，谁又知道，我从一来始，就不曾真正自由过，就连和他们在一起的幸福的笑脸，都是假装出来的。”</p>
“你……”我开口想问为什么，可是她却没给我打断的机会。</p>
“母亲生下我来，只是想让我继承名刀鬼切。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母亲一直非常讨厌我不是男孩，所以我便事事都想做得比男生好。我想让母亲喜欢我。后来，我终于得到了母亲的肯定，于是，她悄悄带我来到了山口组。从我七岁被带到外公的密室里起，我就开始学习武道和欺骗。自那以后，我的每一天都活在伪装里。”</p>
伊藤美惠抬眼看向我：“你知道那种带着面具的生活是有多么痛苦吗？我就像是一个完美的人偶，只能做一些让大家喜欢的事情，做一些让大家喜爱的表情。而背地里，我要用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来让自己得到母亲和外公的肯定，来讨得他们的欢心。我还要在家里，和母亲把一切都瞒过父亲和爷爷……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欺骗。我讨厌剑道，可我必须说我喜欢。我想和其他人一样去玩，可是却必须说我喜欢看书，喜欢安静……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p>
“所以，你才想要自由？”听完她的话，我这才了然。伊藤美惠，只不过是山口家想用来收回名刀的一个工具而已。伊藤久美子没生到男孩，只能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伊藤美惠身上了。</p>
“如果，我真的是那个自己塑造也来的玩偶，如果，我没有嫉妒你，也许，我现在也一直幸福着……”</p>
我眼神清冷：“可，那终究是假的！”</p>
“是啊，假的。我所有的美好，所有的骄傲，其实都是假的。就连我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我都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了。我曾经以为，我对精市也只是逢场作戏，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用那个玩偶的语言。可是，当他和我说分手的时候，我的心，竟然真的在痛，真的在痛啊！”</p>
伊藤美惠一脸悲戚地样子，似是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虚假的情，竟也会真的心痛？</p>
我不由地别过了头。她的疑问，我回答不了。</p>
“如果。”她说：“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接受你，真心把你当姐姐。你……会帮我吗？”</p>
我看向她，认真地回答：“会！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p>
“你对我，总是这么残酷。”伊藤美惠笑得凄凉：“谢谢你愿意来见我。”</p>
话到这里，伊藤美惠要见我的目的算是完成了，接下来，便是我来见她的目的了。</p>
“你知不知道你母亲被关在哪里？”我问。</p>
伊藤美惠惊然抬首：“我母亲？她也被关起来了？”</p>
“我得这的消息是这样的，但是，我只找到了你。”</p>
“为什么？为什么连母亲也要关起来？要嫁人的明明只是我，但是为什么连母亲也要关起来？”伊藤美惠完全想不通。</p>
我眉头皱起，似乎伊藤美惠对伊藤家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p>
“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起来？”我问道。</p>
“因为我不愿意嫁人，所以父亲才叫人把我关起来，怕我逃婚啊！”伊藤美惠答得很快。</p>
“你爷爷伊藤倾任生丸也被软禁了，你知道吗？”</p>
伊藤美惠再一次被我说出的消息吓了一跳：“爷爷也被软禁？这怎么可能？谁敢这么做？”</p>
“自然是伊藤正广。现在的伊藤家，完全是伊藤正广说了算。”我如实说了出来。</p>
伊藤美惠一个人认真想了一会儿，便一脸凝重的看向我，同时坐直了身体：“请告诉我伊藤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拜托了！”</p>
我来的目的也正是如此。于是便把我知道的事情毫不隐瞒地全告诉了她，并且也说出了我和柳生爷爷的推测。</p>
最后，我对她说：“我能告诉你的已经全部都说了。至于要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山口组跟我的旧仇，你应该比我清楚，所以山口组那边，就算我想去通风报信，也无能为力。”</p>
伊藤美惠点头道：“我知道的，外公多疑，不可能会见你，更不可能信你。他除了我和母亲，其实谁也不信。”</p>
我眼神一暗。谁也不信，也就是说，如今山口组里面斗的正欢的那些人，竟然没一个是山口老爷子的心腹么？山口老爷子能统领日本最大的黑帮稳坐大佬位置这么多年，果然也是个藏得深不见底的人。</p>
看了看窗外的星位，启明星升起来了，天过不久就要亮了。</p>
“我回去了。”我起身，走向出房间，再不看她。</p>
“姐姐。”</p>
我愣了下，终究没回头。迈步之前，听得身后低低地说了声：“再见。”</p>
待我回到那棵树的树杈上，柯南已经等得急不可耐了。我还没站稳就听得他不满地问：“怎么去了那么久？”</p>
我故意笑嘻嘻地说：“女生说私房话，男生可是不方便问的哦！”</p>
“慕容！”</p>
眼看老哥要发怒，我赶紧正经了起来：“伊藤美惠并不知道伊藤家家变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不想嫁人所以才会被伊藤正广软禁起来。”</p>
柯南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你把伊藤家和山口组的事情告诉她了？”</p>
“嗯。”我点了点头：“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她了，至于要怎么做，就看她自己的了。”</p>
“让她自己选到底是帮伊藤家还是山口组吗？”柯南斜眼看我：“你让她做这种选择，真的不是想为难她？”</p>
我两手一摊：“我给她足够的权力去选自己最想要的。与其费尽心思想办法说服她来帮我们对付伊藤正广，还不如让她自己选择维护哪一边。”</p>
这一次，我给了她绝对的自由，可是这自由，却并不是像她想像中那样，想怎样，便能怎样。</p>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有些选择，纵是不愿，也由不得自身。</p>
回去后，我依约做了顿好得把一行人喂了个饱。然后带她们到神奈川玩了一圈。柯南因为蹲点蹲了一夜没睡，所以有些精神不振，但其他几人却是玩得很开心。</p>
没过几天，柳生家便传来消息。伊藤美惠，自杀了。</p>
得到消息的时候，我握着手机愣了许久。最终，只是叹息一声。</p>
伊藤美惠，最终选择了山口组，选择了她的母亲。这一点，我无甚意外，只是，没想到到，她竟然是用这么决绝的方式。</p>
夏日的蝉鸣，吵闹。却也更显出这夏天的静来。</p>
我坐在庭院的回廊里，看着院子中池塘里的锦鲤。心想，我果然还是不喜欢伊藤美惠的。她的想法，她的做法，我从来都是不认同的。</p>
抬头，望着洁白的流云在碧蓝的天空里缓缓飘动。我想起了张无柳的一身白衣，以及他那天，捻起酒杯时淡淡说的那句话：“人若放弃了生命，自行寻死，地狱是不让轮回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