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儿。”阳太昊说道，“差一点儿你就穿帮了。裴怒这个小子，居然也知道学宫的密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些数万年前的老家伙知道呢。”</p>
“老不死，你说天秀让我去她那儿干吗？”岳风满心纳闷，“我觉得不太妙。”</p>
“哎，别多心，她帮着你说话呢。”阳太昊语气暧昧，“没准儿她想跟你单独相处一阵，小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要牢牢地把握机会。”</p>
“闭上你的鸟嘴！”岳风不胜气恼，“我说过，我对她没意思。”</p>
“嘿嘿，言不由衷的小子……”</p>
“寂！”岳风将阳太昊赶走，总算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已经到了道师室前面。</p>
这是一栋独立小屋，屋外一畦寒菊，素净清雅，另有藤萝倒挂、苍松掩映，雅致以外，别有一种幽趣。</p>
跨进门里，书香扑鼻，书橱里、台案上，整整齐齐，尽是各种道书，一边燃着一炉红火，火上烹煮茶水，香气扑鼻。</p>
天秀背对岳风，背影十分窈窕动人，她拎起茶壶斟茶，口中闲闲地说：“把门带上。”</p>
岳风的心突突乱跳，一股热血在身上流窜，反身关上房门。回头看时，天秀已经坐在桌子后面，手捧一杯热茶，另一杯茶搁在桌上，升起袅袅的白气。</p>
“坐吧！”女道师若有所思，并不正眼看他，手里的笔轻轻一挥，青光液体一样流向屋顶墙边，很快化为一个青色的光罩，将整座房屋笼罩起来。</p>
岳风认出这是一道符法屏障，有这一道屏障，屋里人说的话，屋外人休想听见。突然间，他的心跳更加猛烈，慢慢坐了下来，望着天秀俏丽的侧影，脑海里不由自主，又浮现出雷鼓上面的香艳情形。岳风拼命想要把这画面赶走，可他越是回避，画面越是清晰。</p>
“你想什么？”天秀抬头看来，与岳风四目相接，见他目光热辣，不觉心头一颤，双颊滚烫起来。</p>
岳风如梦方醒，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天秀，心里暗骂自己“蠢货”，口中说道：“没想什么。”</p>
“岳风。”天秀沉默了一会儿，“劫掠运金车的是你吧？”</p>
岳风一愣，力持镇定地说：“天秀道师，你也怀疑我？”天秀深深看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苦笑说：“我希望，即便是你做的，也有正当的理由。”</p>
“我没有……”岳风话一出口，望着天秀的神情，再也说不下去，他搜肠刮肚，可是怎么也想不起哪儿出了纰漏。</p>
“昨天未时，我看到的那个人不是你。”天秀望着杯中青碧的茶水，口中幽幽地说道，“那是胡依依！”</p>
岳风的心微微一缩，脸上却是波澜不惊：“你有什么证据。”</p>
“我没有证据。”天秀瞥了岳风一眼，“可是感觉得到，狐神后裔的变化术很厉害，不过，变化术只能变化她的形态，变化不了她的魂魄，眼睛是魂魄之窗，只要留心观察，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同。”</p>
“裴怒就没看出什么不对。”岳风心旌动摇，大声辩驳。</p>
“他是他，我是我。”天秀目光落到脚前，幽幽地说，“他不会用心观察一个普通的学生。”</p>
岳风的心紧了一下，一股歹念涌上心头：“杀了她？”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化为乌有，握紧的拳头无力地垂下，他看了天秀一眼，叹道：“好吧，你想怎么做？”</p>
这句话一出，无异于承认了劫掠运金车。天秀浑身一颤，手里的茶水溅落在地上，她盯着岳风，目透锐芒：“你为什么那样做，不说钱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p>
“仇恨！”岳风深吸一口气，“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断定，巫朗，就是毁灭落星谷的凶手之一。我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要巫家血债血偿。”</p>
“你有什么证据？”天秀轻轻皱眉。</p>
“证据？”岳风微微冷笑，“今天巫真拿到证据了吗？我都可以隐藏证据，他们这样的大世家，只要百般掩盖，毁灭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又会留下什么证据？”</p>
“如果有证据。”天秀直起身来，面色十分凝重，“我就可以请求父亲插手此事。”</p>
“我没有证据。”岳风望着女子，露出一丝讥笑，“我跟你一样，只是凭借感觉。”</p>
“你的感觉也许错了。”</p>
“那么你也一样，昨天的人也许就是我，根本不是胡依依。”</p>
天秀盯着岳风，不知怎的，一股酸热直冲眼鼻，眼圈微微泛红，涩声道：“岳风，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不要滥杀无辜。”</p>
“落星谷的人全都无辜。”岳风木无表情，这一刹那，他心如铁石。</p>
“那么。”天秀徐徐起身，眸子明如秋水，“我会阻止你。”</p>
“随你的便。”岳风转过身子，走向大门。</p>
身后一片沉寂，沉寂得十分古怪。岳风感觉到天秀粗浊的呼吸，其中带着喑哑的哭意，他呆了呆，回头看去。天秀站在那儿，素白娟好的面庞上泪水纵横，手指握着桌案的边缘，指节微微发白，她的身子轻轻颤抖，充满泪水的眼眸，怔怔地望着岳风。</p>
岳风的心微微一酸，之前的铁石心肠，突然化为绕指的游丝。</p>
“我就要结婚了。”天秀涩声说。</p>
岳风心一跳，猛可间握紧了拳头，他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好啊，恭喜了，郎才女貌，什么时候？”</p>
天秀泪如走珠，凄然一笑：“九月九日。”</p>
还有四个月，岳风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对我说？”可是，雷塔里的情景，一幕幕闪过心头，老不死的话如在耳边：“对我们修道之人来说，魂魄的结合，比起肉体的交媾还要亲密……”</p>
岳风的心突然酥软，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当他醒悟过来，已将天秀抱进了怀里。女道师个子高挑，两人站在一起，几乎一样高矮，她的体态纤秾合度，酥胸高耸，弹性惊人，淡淡的馨香钻入岳风鼻中，少年的心中生出一丝迷茫。可他不能动弹，只能任由天秀在他怀里哭泣。</p>
“好机会。”阳太昊不知何时又钻了出来，“她现在很柔弱，不会拒绝你任何的要求，小子，你艳福来了，快把生米煮成熟饭，只要你们结合，天来除了解除婚约，可说别无他法。”</p>
“老不死。你这是趁人之危，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她是我的道师。”</p>
“哦，你怎么把自己的道师抱在怀里呢？”</p>
“我……我这是安慰她，你没看见她哭得很可怜吗？”</p>
“最好的安慰就是跟她结合，帮助她摆脱皇不二那个蠢货。”</p>
“去你的，寂！”</p>
岳风赶走阳太昊，大大松了一口气。天秀徐徐抬起头来，拭去脸上的泪痕，双颊娇红如花，轻声说：“抱歉，我失态了！”</p>
“天秀道师。”岳风讪讪地放开女子，“你、你不愿嫁给皇不二吗？”</p>
天秀低下头，没有做声。岳风又问：“那么，你为什么不向令尊提出来？你有身份，有能耐，为什么不能解除婚约？”</p>
“这不是婚约。”天秀宣泄了心中的苦闷，容色冷淡起来，“准确说来，这是两个天道者的契约。像我这样的世家女儿，如要门当户对，能够选择的余地不多，单从身份地位来说，皇不二是最合适的一个。订约的时候，我才十二岁，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一心只想修炼道术，对于婚约，既不热衷，也不排斥，我不喜欢皇不二，可也不觉得嫁给他是一件为难的事情。”</p>
“那么，后来呢？”</p>
“后来，我长大了，懂得了许多事，我渐渐明白，这个婚约也是一个契约，父亲用它来绑缚皇太一的野心，他不愿看见秩序的崩坏，也就无意解除婚约。他已经和皇太一见面，确定了婚期……”说到这儿，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p>
“你不能反抗吗？”岳风心中不平，大声说道，“谁也不能决定他人的命运。”</p>
“我……”天秀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缺少一个理由。”</p>
“理由？”岳风大为迷惑。</p>
“对啊！”天秀喃喃说道，“一个让我反抗父亲的理由。”</p>
岳风的心一沉，他明白天秀所说的理由是什么。可是，他不能按照阳太昊所说的去做。如果那样做了，本是最佳的战略。第一，他可以大大羞辱皇家；第二，他可以利用天秀，得到天来的支持，对他的复仇之举，百利而无一害，纵然天来震怒于一时，也无法改变天秀的感情；第三，即使不能改变天来的心意，婚约一旦解除，道者世界必然开战，那时候，就能假天来之手，一举铲除皇太一、巫真的势力，皇、巫两人即便不亡，也会大大削弱，那时候他趁虚而入，加上天秀的实力，足可倾覆皇、巫两家。</p>
许多念头在他心中闪过，岳风的胸中起了波澜，现如今，他和天秀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跨出这一步，一切都将变得不同。可是，他能够跨出这一步吗？为了复仇，他应该不择手段吗？</p>
岳风站了片刻，苦笑了一下，后退了一步，微微躬身说道：“天秀道师，如论如何，我希望你幸福。”</p>
天秀微微一怔，岳风已经转过身子，大踏步推门而出。</p>
走出道师室，岳风走到一片空地，抬头望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站在那儿，回想天秀临别时的眼神，心底生出微微的刺痛。</p>
“小子！”阳太昊悠然说道，“你真的不后悔吗？”</p>
“我不知道。”岳风沮丧道，“我不想看见她跳进火坑，可是，我跟她是不可能的。”</p>
“因为云若吗？”</p>
“是，也不是。”</p>
阳太昊长叹一口气，悄然沉寂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