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另一个人说道:“用力箍住五郎的胸,一阵一阵的使劲箍。”
旁边那汉子依言行事,两个人这么一弄,五郎的嘴里不断有浑水流出来。这时李玄衣蹲下身去,伸出手指在五郎的锁骨附近使劲一按,同时突然一针插了下去。“噗!”突然从那五郎嘴里吐出了许多污物。
“咳咳……”刚才像个死人一般的人居然咳嗽了几声。“有气儿了!”众人立刻欢呼起来,“李鬼手不愧是当世名医!”
这时那中年人拉着一个二三十岁的传长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二人便“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救命大恩,先受我张家人三拜,以后凡有用得上咱们的地方,只管言语一声。我叫张岳然,祖籍韶州曲江,这是我的族亲侄儿张九龄……”
“哈!”薛崇训听到张九龄三个字,顿时惊叹了一声,心道神州五岳也不是那么大嘛。
中年人张岳然又道:“李鬼手李神医是我的好友,自是认识,却不知这位郎君及下水的恩人是什么衙门的人,请教名讳,咱们也好知道恩人是谁。”
薛崇训扶起张岳然:“我们打这儿经过,正巧看见旁边有落水之人,举手之劳原本理所应该,别弄得这么严重,人活了就好,赶紧起来吧。我是……李鬼手认识我,都是熟人,呵呵。下水的这个,是我的随从赵二。”
听到中年人问你是哪个衙门的人,薛崇训心道张家的人果然有些见识,大概是看到了我腰上的饰物吧。
李玄衣也帮着扶起了张家的两个人,说道:“两边我都认识,那就由我来介绍,这位郎君是卫国公,今上的外侄,太平公主家的长子,名讳薛崇训。咦,我记得你是太常寺卿,怎地跑到江湖来了?”
薛崇训一面观察着张九龄的相貌,一面说道:“调任了个官,户部侍郎加转运使,下来看看漕运。”
只见张九龄是长脸小眼大耳朵,不过五官搭配的比较协调,面相也比较端正,两道眉毛形状凌厉,眉间有三道竖横,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李玄衣哧地冷笑了一声:“管理漕运?得了吧,你们那帮人能做啥好事,瞧瞧这河里的船,都是从岭南来的,他们走到这里用了十个月!还有洛阳那刘安,手下一帮子‘斜封官’,除了弄钱不会干别的。”
所谓斜封官就是太平公主给的官,她把官员的名字放在信札里递到皇帝跟前让皇帝批了就委任官职,因为封条是斜着封的,所以通过这样的途径进入仕途的人被称为斜封官,一直遭受其他官僚的鄙夷。这些人里头,有才能的也有,不过大多是歪门邪道之徒,送钱买官的最多,总之是良莠不齐。
张岳然道:“李先生别说这个了,大唐这么大个朝廷,人要吃饭不是,咱们不运粮过去,国家社稷置于何地?走吧,到船舱里坐。”
这时张九龄说道:“叔父家被点为运粮户,我正好罢官在家,就随同叔父走了这一遭,途经了整个漕运沿线,倒是想到个法子可以改变一下……可是权贵当道,只能望洋兴叹啊。”
旁边的李玄衣突然捡起刚才方俞忠绑在绳子上借力的砚台,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番,笑道:“卫国公这玩意价值不菲啊,这么用实在浪费……砚台,救人的绳子,呵呵,有意思。”
薛崇训明白他说的意思,无非就是老子这样的大坏蛋做好事很意外,当下也不好说什么,也就缄口不言。同时也再次看到了李鬼手的交际面之广,他虽然不在庙堂,可是姚崇、宋璟是他的好友,现在张九龄好像也是他的朋友,挺厉害的。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交朋识友不是谁和谁都说得上话的啊。
因为有熟人李鬼手在,薛崇训也不急着赶路,便叫人付了带自己过来的那老船夫的钱,留在了运粮船上。之前答应过老船夫事成之后再付一倍的价钱,薛崇训倒是没有食言。张家叔侄、船上的其他当头的,还有李玄衣等人,一干人等在船上坐着应酬了一阵,然后薛崇训把李玄衣叫到了甲板上单独面谈。
薛崇训拜道:“不管怎样,上回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心里不敢忘。”
李玄衣看着浑浊的黄河水淡淡道:“不是说好了么,我当时治你是为宇文家,否则真不会出手管。不用提这事了……不过今日卫国公出手相救了一个不相识的人,可见仍存善心,不错,不错。那砚台有书香之气,用来救人,书香加义气,多好的事,希望卫国公能悟到一些东西。”
薛崇训谦逊的拱手道:“我一定会时常怀念今日与李先生的谈话。不过我也有句话想对李先生说。”
“请讲。”李玄衣这回的态度比上次要和气多了。
薛崇训道:“治病,一个人只能医治少数人;但治国,却能让更多的人避免水深火热。李先生可赞同?您身怀治病治国之术,何以存小义而舍大义?”
李玄衣对着黄河哈哈大笑:“治国之术?做官可不是有德有道就行的,我不适合做官,无能为力,只要取小义独善其身,没有我李玄衣,世上还有黄玄衣、姚玄衣……术业有专攻,各司其能罢鸟。”
笑罢,李玄衣转过身看着薛崇训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我真想入世,也不会辅佐卫国公或者太平,太子才是国家之福。哈哈……卫国公,我奉劝您一句,这做官啊,和做郎中一个道理,术用得再好也是末,别忘了‘仁义’二字,这才是本。当年魏征有句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现在老朽把这句话送给你,好心的。”
薛崇训沉吟不已。李玄衣又道:“掌印的人,谁不是饱读诗书典籍?我中国典籍似海,翻开每本书,字里行间无一不透着‘仁义’二字,您说世人怎么就看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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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平
“西日下山隐,北风乘夕流。燕雀感昏旦,檐楹呼匹俦。鸿鹄虽自远,哀音非所求。贵人弃疵贱,下士尝殷忧。众情累外物,恕己忘内修。感叹长如此,使我心悠悠……”
薛崇训刚出舱门,便看见张九龄长身站在船头,仰头吟起诗来。“众情累外物,恕己忘内修。”这一句薛崇训听得最是真切,心道:他莫非是想着那些为非作歹的斜封官才有此感叹?
只见船头的张九龄一脸的惆怅,但惆怅中的神情却透着坚定。那坚定的东西就是胸中的抱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