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农历九月叁十,药师佛诞,阿姨窜唆阿彬、阿梅带苏绵上青莲寺供佛拜拜。
苏绵不愿亲近佛缘,连家里大书房旁的小佛堂她都没进去过。
适逢周末,林润、王蕴过来,其实是想说服她继续视频远程上课,这回他们不用住酒店了,住一楼康复师、陪护住的客房,叁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斗地主,林润没开口劝说,他们到来,就已把意思带到,再开口叨叨,就添烦了。
临近十一点,阿姨过来说:子时过就是药师佛诞,不许再吃喝啦,全家茹素,包括温度也只能啃菜帮子。
温凉从昨晚至今没回家,苏绵没想发信息去电问他为什么搞全家吃素?为她向药师佛祈福?
她觉得,温凉其实,并不坚信任何宗教信仰,他甚至没皈依,平时吃活虾活鱼杀生,经营酒色场所,本来性格就不驯,他顶多就临急抱佛脚那挂,最近连小佛堂似也没进去?或许,他和她一样,因背德爱恋,愧对满天神佛。
从客房出来,她想了想,自己摇着轮椅往书房旁小佛堂,用管理员密码打不开门禁,她眨了眨眼,摇着轮椅驶向客厅电视墙旁服务器柜,用管理员密码进入后台……
……
小间,近乎四壁皆空,只有圃团、佛龛、长案、小柜;佛龛前的长案,除长明灯、一卧倒黄色超度牌外,无它。
她扶起超度牌,上面简简单单几个字:超度亡婴:温暖。阳上人:温凉。
来省城房车上,他说他有个儿子温度,女儿温暖。到家揭蛊后,她以为全是跟她沙雕胡扯搞笑,原来,温暖真的存在?或者存在过?
她推忖,应该是,外界以讹传讹了,坠胎婴孩只有一个,他念念在心不曾来到人间的小温暖。
长案上摆着俩老旧奶瓶、一件婴孩对襟服、一粉色小裙子,角落里,还有一辆粉萌小童车……
他为他的小温暖买的?
他给她半屉子钱,好像没亲自给她买过什么?
哎……
放好牌子,从小间出来,她发信息给阿姨,明天去青莲寺拜拜。
……
坐缆车上山,倒也方便,听着从大殿方向隐绰传来的早课经诵,苏绵不停跑神,佛教讲究因果,什么样的因果,令父女血脉,颠倒德耻?
一见、心生邪妄?
那顶长发,从哪一世飘扇至今?——哪家不羁公子打马门前过,她绿鬓云妆恰推窗……
……
“苏绵,过来!你的名字诶?撞名还是?”王蕴大呼小叫,“林润,把苏绵推过来。”
五观堂前,一面功德主小石碑,刻着苏绵的大名,后附供养事项:某年某月功德款几何,修缮五观堂、香积厨,供养空调、风扇几何;罗列巨细,最后祈愿功德主福寿安康云云……
她看向阿彬,阿彬点头,“凉哥还捐了个亭,后山,在建中。”
林润看着、听着,这有悖他一直接受的教育,他举家秉承无神论,他又极其希望它们是有效用的!让苏绵身、心完全康复,让坏人受到严惩。
他莫名朝石碑鞠躬:拜托了!
跟着阿姨到药师殿,他非常虔诚跪拜,嘴里喃喃有词:请您、一定保佑一中苏绵,您千万别弄错,是G市一中,学号:……
“求什么?如愿摸省政法大分线数?”王蕴问他。他:“这事,由我不由天。”
苏绵听着,看着,歪了歪脑袋,怔茫茫跑神。
用斋饭前,她拦住一小师父,学着人家双手合什敬礼:“师父,寺里有没功德主捐建带【暖】字的亭台楼阁?”
“亭台楼阁倒没有,山下,功德主供养了一片叁春暖林,一色儿菩提树,客堂后面有个温暖库房,山上冷,这功德主每年夏天就给师父们张罗供养冬衣,僧衣存放那儿,外面来结夏的师父,离开时,都能领件冬衣带走,功德主慈悲,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生于最冷的冬天,取名温暖,他年年给本寺、外寺来结夏的师父供养冬衣……
真有心呐。
他为她捐建山亭、修缮五观堂香积厨,不是唯一份!她不是第一、更不是唯一!
她不妒忌那个应该已分手了的女人,她在意小温暖仿佛他“白月光”女儿?谁也替代不了吧?——活人怎么跟死人争最爱?
小师父带她四处逛,在地藏阁,她看到长案上落款阳上人为【温凉】的最硕大黄色超度牌,确实如她在酒吧听到的打赌八卦那样,写着超度【历代祖先、冤亲债主、堕胎婴灵】,只有极细心定睛看去,才能发现后面缀着行小字:超度堕胎亡婴温暖。
从地藏阁出来,她谢过师父,林润跑来推她去用斋;几个义工小跑向药师殿,据说下午临时增加诵经、拜忏法事,远望,大殿门口,大师父旁边卷着个小鬏、高高颀颀的不是温凉是谁?
“咱们下山,我不吃斋饭,我要吃肉、吃鱼。”此刻,她不想在这遇见他。
下了缆车,突降秋雨,凉凉寒寒,直沁心肺。阿姨和她挤在便利店前等阿彬开车过来,王蕴和林润跟个大雪柜共享一把太阳伞。
林润一半身子在伞外,王蕴湿暖暖胸部挤贴他手臂,衬衣湿薄,他驼着腰背,很抓狂,青春期一点即暴,和他主观意愿没多大关系。
“不要驼背,这习惯不好。”王学委同学还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纠正他的坏习惯,他驼得更厉害,额角点点湿意,不是雨水,是急汗。
他整个人挪出伞外,淋雨冷静。
王蕴拽扯他袖角,“你淋着雨了,进来一点。”
他:……,声音全哑了,“你别理我!把外套穿上,”干脆把伞全让给王蕴和雪柜,站在伞沿下背3.1415……
“好心没好报!我不冷。”王蕴接了一把雨水,扑向他后颈,手指扫过他通红耳垂,他生生打了个颤。
苏绵全程高清旁观,她甚至发现林润痛苦驼背的秘密,尽管心情不佳,嘴角还是噙起笑。
……
直到叁天后深夜,温凉才回来,她正在书桌前刷数学题册。
转头看着一脸疲惫,胡须拉渣的温凉,她更坚定心路转变,她从无端妒忌那个无辜小温暖,继而觉得温凉太可怜了。
“爸爸不在这几天,绵绵乖了?主动喊康复师回来,又开始学习了?”温凉在她跟前蹲下,轻抚她发尾说。
她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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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另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