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瑾凌面露迟疑,说来男人之间互相分食似乎也没什么,但明知刘珂的心思,就……可若是拒绝,又显得他太过刻意,让彼此产生隔阂。
尚瑾凌犹豫之中,刘珂最终没让他为难,“凌凌,我就随口说说,别当真……”
“那给你吧。”刘珂话未说完,面前憨态可掬的猪换成了一只可爱玲珑的兔子,刘珂呆呆地看着尚瑾凌,只见后者笑了笑道,“一只兔子而已,殿下喜欢,我们就交换一下。”
说着,将糖棍塞到刘珂手里,尚瑾凌自己拿着猪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目光看着远处老人家用着沧桑的手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精致可爱的图案。
刘珂捏着糖棍,缓缓地抬起头,他的脑海里仿佛炸起了片片烟花,轰隆轰隆地响,久久难以平静。
他忍不住也学着尚瑾凌的样子轻轻舔了一下,真的很甜,甜到心窝去了,他望着若无其事的尚瑾凌,嘴角的笑勾起一弯新月。
凌凌,真好。
“殿下,这,这羊腿还吃吗?”小团子轻声问道。
肉香四散开来,尚瑾凌吸了吸鼻子,没忍住馋说:“吃啊,我们找地方休息吧,我走累了。”
第106章 舞姬
他们寻了一处酒楼坐下来,雍凉读书人少,是以没什么雅间一说,不过也有单独私密的房间,为了方便商人谈生意。
小团子一路揣在怀里飞奔而来,这羊腿还是热乎的,尚瑾凌吃了一口,只觉得满嘴的肉香带着香料的油花炸裂,不断刺激着味蕾,分泌着唾液,香得连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油然而生的幸福差点让他哭出来。
“好吃吗?”刘珂面露怜惜地问。
尚瑾凌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嘴里嚼着肉香狠狠地点头。
在沙城,有尚轻容盯着,就是西陵侯可怜小孙子,偷偷招过来陪吃一顿饭,都有林嬷嬷在边上看着,大荤大油之物是绝对不让上桌,更别说这种街边为了吸引客人,放了各种不知名作料的炙羊腿!
刘珂看在眼里,只觉得这样的尚瑾凌才像个十五岁天真烂漫的少年,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渴望,让他的心也跟着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将天下的美食都捧到尚瑾凌的面前,让他一次吃个够。
然而这不过是想想罢了,终究是身体要紧,羊腿肉好吃,但是对尚瑾凌来说还是过于荤腥,吃完第三口,迎着那股眼巴巴的幽怨,剩下的刘珂全部扫进了自己的嘴里。
“等你身体大好了,你想吃什么,哥都给你去弄过来。”
尚瑾凌盯着他嘴边的油花,眯起眼睛,他忍不住舔了舔嘴角,移开视线,捧起手边的茶水道:“关于之前你说的,下乡缺人手的事,其实并非难事。”
刘珂问道:“怎么说?”
“不是有王老爷送来的人吗?让他们去办。”
刘珂听此,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说:“做这些事一般都是衙门跑腿的小吏,皆不入流,既然外祖推荐而来,怎么肯去?”
尚瑾凌闻言扬起唇角:“觉得大材小用?”
“难道不是?”
“大材小用的意思是将有大能力的人却只安排了件微不足道,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事,所谓屈才。”
“所以……”
尚瑾凌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这真的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吗?”
刘珂摇头,宣传新政有些日子了,并非一开始他就采用了尚瑾凌这小恩小惠的办法,来吸引百姓来听。而是直接派人讲解,但是没用,明明与他们最为相关,却无人关注。更别提乡下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耽搁他们片刻耕种的时间都是不愿意的。
刘珂老实道:“很难。”
当然难,上辈子尚瑾凌上山下乡不断跟那些村民解释国家的扶贫政策,明明都是为了他们,然而嘴巴说干了,词穷了,他们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一遍两遍不知几遍,才将信将疑地听他说话,将工作推展下去。
这需要十足的耐心,沟通的技巧,了解百姓的生活,以及一份怜悯之心,所谓基层干部。
“如果能把这件事情做好,不管有没有大能力,至少今后会是个不错的官。”尚瑾凌说,“甚至可以将赵不凡手里的任务也交给他们,再一次清点户数和户级。”
刘珂认同地点头,但是听到最后一句,他眉头一扬,有些意思道:“清点两次?”
尚瑾凌说:“对,我看过高大人所有的新政条例,与杨慎行的大差不差,大多基于此展开的。所以户数得尽可能准确,户级也得分得清清楚楚。”
大顺的户级按照人口,田地,收入等因素分为上、中、下、困四级,徭役基本集中在上中下这三极,根据户级不同,服役的时常和强度都是不同的。
而称之为困户便是家中无男丁,人口又少,没有收入这类连最低生存都无法保障的人家,他们需要服的徭役最轻省,甚至可以免除。所以等到免役法开展,困户所对应的役钱也是最少,或者不用交的。
刘珂思索道:“这样一来,就避免了有些需服役的上三户为了逃役,谎报户级。”两派不同的人一起调查,就会少了人情世故带来的随手便利。
尚瑾凌颔首:“赵不凡虽无知州之名,却在殿下的支持下有知州之实,州府中的要职几乎已经让他的手下和亲信所占据,这虽然有利于殿下控制雍凉,巩固权力,但是一言堂,并非是一件好事。”
这点刘珂早就想到了,他不在意道:“那就正好借此机会换掉一批,外祖既然送人过来,必然有些能力,若是这件事办得好,顶替而上也并非不可以。”说到这里,刘珂揶揄地看了一眼尚瑾凌,“两方互相牵制,这样一来,高学礼若是统筹新政也容易一些,凌凌?”
尚瑾凌被戳破心事也没脸红,而是理直气壮地斜眼一打,“无论在哪儿,有竞争,才有压力,才有进步,我也是为了殿下好,不是吗?”
若是以前,刘珂必然要跟尚瑾凌抬个扛,但是现在他只剩下点头的份,“是,反正哥从来讲不过你。”
尚瑾凌闻言抿着水,弯了弯唇。
这个时候,忽然门被推开了,只见尚泱泱兴冲冲地跑进来喊道:“小舅舅!”
“泱泱?你怎么回来了?”尚瑾凌惊讶地看了看窗外,只见天色尚早,以这丫头的玩性,不玩到天黑谢市是不肯回家的。
泱泱跑来一把拉住尚瑾凌道:“小舅舅,快,跟我走。”
“去哪儿?”边上的刘珂问。
尚瑾凌也纳闷地看了看她的身后,“六姐和七姐呢?”
尚泱泱说:“她们还在原地等着,让我先回来找小舅舅。”
尚瑾凌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尚泱泱歪了歪头,小脸皱成一团,然后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个漂亮大姐姐的商队被人欺负了,没地方评理,七姨看不下过去,跟着理论,然后六姨让我来找你们。”
刘珂问:“你自己来的?”
“不是哦,跟着护卫来的,走嘛,走嘛,那个大姐姐好可怜哦。”尚泱泱扯了扯尚瑾凌的衣袖,后者不得不起身,无奈地看着刘珂,刘珂耸了耸肩道,“那去看看呗。”
玉石集供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方才刘珂和尚瑾凌经过的,都是些小商小贩卖的零碎小件,后面的广场更大,则是胡商与顺商验货交易的地方。
一般有老雇主的无需那么麻烦,若是想比货三家的则可以到这里来寻找买主,有种后世会展的雏形。
尚瑾凌他们落脚的酒楼是整个玉石集中最大的一个,就在后广场的入口处,所以跟着尚泱泱,很快就能找到了双胞胎。
此刻双胞胎正抱着臂,皱着眉看着对面顺商打扮的男人,尚小雾不耐烦道:“她不是故意不给货,而是货被盗了,愿意将定金退给你,另外多赔偿一成的利,也差不多了吧,需要这么逼人吗?”
“小姑娘,在下不管她的货是被偷了,还是私底下高价卖给了别人,总之三日期限到,她的货交不出来,按理就要付违约银子给我,白纸黑字三倍,不能少。”那掌柜拿出一张契书,不客气道,“若是给不出,那只能官府见了。”
尚小霜冷笑道:“你们不就是故意给她们下套的吗?三倍,好大的口气。”
“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一切按约说话。”那掌柜冷冷地说,“不关姑娘的事,你们最好也别再插手。”
地上慢慢爬起来几个呻吟的男人,然后又重新围了过来,不过面对双胞胎,眼里带着些惧意,似乎之前已经吃过一次教训。
尚小雾回头,看着金发的女子紧紧攥着拳头,碧蓝的眼里尽是不甘,像烈焰一样燃烧着怒火,但是倔强地没有落下眼泪来。
“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看住货,让人抢了。”身后一个年轻的男子说着一股别扭的汉话,低落地垂头抹着眼泪,他身体有些发抖,与那位金发美艳的女子面容相似,似乎是姐弟。
女子轻轻抬起弟弟的脸,手指抚过他的眼泪,轻轻地抱着他,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我……我会想办法的。”她定了定心神,回过身,对着那掌柜忽然跪下来道,“请再宽恕我一天的时间,我会将货追还给你。”
“不行。”掌柜一口拒绝,他似乎笃定对方毫无办法,反而笑道,“你们姐弟很漂亮,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大老远吃风沙跑商,若是愿意跟着我,这笔银子一笔勾销也行。”他的眼睛放肆地在女子身上游走,充满了露骨的恶意。
此言一出,本来还犹豫的双胞胎顿时心生厌恶,尚小雾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尚小霜说:“我给她作担保,若是她们的货明天交不出来,这笔违约的银子我来出!”
对面的男人惊讶地看着她们,“小姑娘,不要说大话,你知道这多少银子吗?”
尚小雾反问:“多少?”
“三万两。”
“什么!”双胞胎忍不住回头看女子,后者咬着唇没有反驳,“她给了全款。”
“货都没拿到手,就给了全款,好家伙,可真是出手大方啊!”双胞胎虽然从不管钱多金做生意,但是偶尔陪着姐夫去收些麻烦的账,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些买卖上的规矩。
但是如今也不是掰扯的时候,尚小霜直接扯下腰上的一个袋子,从里面找出一个小牌子,丢过去,“拿好了,若是交不出,去钱氏商行找掌柜要。”
那掌柜伸手一接,然后凑到眼前一看,只见一个复杂的古钱图案,顿时他惊疑不定道:“这是……钱家的?”
“还有点眼力,放心,就这枚古钱,上限便是十万两,足够赔你了。”
钱家三百家铺子,天南地北都有,特别是西北这地界,尚家作为靠山,生意场上谁不知道?
而能随便就拿出这种信物,那不就是……那掌柜再次打量双胞胎,方才交过手,那身手……嘶,心下微沉,觉得棘手了。
“还不快走?”尚小霜冷冷地看他。
那掌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既然有两位小姐作保,那就再三日吧。”说完,他就带人走了。
“就知道欺负女人。”尚小雾厌恶地说,然后伸手将地上的姑娘给扶起来。
而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尚泱泱的声音,“六姨七姨,我把小舅舅带过来了。”
“干得好。”尚小霜看着来人,不意外地发现随后而来的刘珂,目光一瞥,果然没有高学礼的踪影,不禁扯了扯嘴角。但是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时候,她指了指身边的胡人道,“凌凌,殿下,你们来的正好,事情有点麻烦,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尚瑾凌的目光随之落在最前的金发艳丽的女子身上,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我怎么感觉她有点熟悉。”
“你们认识?”
“唉呀,穿得一身灰扑扑的倒是看不出来了,殿下,这不是段平非得送给你的那个……那个舞姬吗?叫什么朵什么来着……”
小团子还没说完,一只脚猛地踹过来,踢在他的小腿上,疼得他顿时失了声,扶住罗云的手一脸狰狞。
罗云一点也不同情他,尚瑾凌在跟前,说什么舞姬不舞姬的,还特地点明送给刘珂的,那不是找抽是啥?
“活该。”他终于有机会骂出这一声了。
朵儿朵显然也认出来了,她连忙拉着弟弟,以及身后商队的胡人一同跪下来,“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的女人?”双胞胎的表情瞬间变了。
舞姬什么的,她们不在意,但是跟宁王牵扯一块儿,那必须得讲明白。
两双不善的眼睛下,刘珂感到万分头疼,“本王既没有女人,也没男人,清清白白的,可别乱扯关系。”
“朵儿朵姑娘怎么会在这里?”最终还是尚瑾凌拉回了正题,疑惑道,“这是你的商队?”
“是的。”
“可你不是段平的舞姬吗?”
朵儿朵回答:“之前是,现在不是了。”她回头看着身后男子,安抚地拉了拉他的手,然后道,“父亲死之前,派忠心的奴仆将我们姐弟送出车西国,一路向东逃亡,只是路上被追兵追上,我们姐弟便失散了。我一路流亡到雍凉,便栖身在段平身边,为的就是找到我弟弟。之前便说好了,我替段笼络达官贵人,他帮我找弟弟,找到了,就放我自由。”
刘珂望着她身后有些怯懦的男人,以及跪俯的其他胡人,“弟弟找到了,可自由……”最终落在一看就知道在打抱不平的双胞胎上,“似乎没那么容易。”
朵儿朵点头,苦笑道:“还请殿下帮助我们!”